“不知你是如何对洛轻舞用了断人口舌的口舌?”林阡坐在床沿,饶有兴致地问。
“你都知道了?”吟儿一愣,“其实没什么,不过是对症下药而已——毕竟,我也曾寻过死,劝她她比较听得进。”
林阡点头:“洛轻舞寻死的起因,是因为一件事没做好,怕孟尝把她当负担……”
“嗯。她口口声声说,祝将军到哪儿都把她带在身边,是不放心她的表现。她拖累了祝将军,旁人一定会笑话他们。”吟儿叹了一声,“我便劝她说,夫妻之间本该是这样,我之于林阡也是你之于祝将军,我这次随军而行,正是因林阡不放心我,所以走到哪里都要把我带着,你见过有人笑我和林阡么。洛轻舞说,断不会有人笑你们,只会羡慕你们。我说,那不就是了,其实别人也羡慕你们啊。再者,就算有俗人笑话,本也是无所谓的,他们要笑多是笑林阡去了,要寻死也该是林阡寻,凭何要我来代他死?”
林阡蹙眉咳了一声,也不知这丫头对着洛轻舞有没有真这么说。
吟儿续道:“我再爱他也不该代他死,相反我爱他就该代他活下去,就算不能活得像以往那么骄傲了,也绝对不能卑躬屈膝地活。别人越唾弃我,我心里越爽快:你们说我不堪吧,我偏偏就占着林阡呢!你们比不堪还不堪。”
他哑然失笑:“有人敢唾弃你?”
“……只是个比方罢了!”她笑,“洛轻舞回来的路上问我,主母你说你也寻死过,却因为主公的话就参悟了。可我却不像主母一样,我不敢实话跟祝将军说。”
“一定要教她说。”他肃然点头。
“我便告诉她,我之所以寻死都要跟林阡说,是因为我本就不敢自杀——有胆气活下去的人,才没胆子自杀呢!”她回忆说,“所以,我让洛轻舞以后每次想不开的时候就想想,活下去多好?有吃有喝有花养,以后等你想通了给祝将军生小孩,日子照样幸福美满。那时候你想死都不敢死了。”
“祸兮福之所倚。洛轻舞要是一直娇纵跋扈下去,也未必是件好事。”他知道洛轻舞肯对祝孟尝开口,吟儿的劝导已经奏效,所以站在祝孟尝的角度,不免有所庆幸。
这时时候也不早了,玉泽已经把新配的药送了来,林阡看吟儿精神不足,准她先喝了药再起床。
“盟主是否过于操劳?怎么脸色不及昨天的好?”玉泽问时,吟儿面上划过一丝羞涩,林阡也一怔色变,慌而不乱地把吟儿枕头加高:“定是昨天落到了河里去受了风寒……以后更要注意!”
吟儿不便反驳,鄙夷地瞪了林阡一眼,喝了药还是起身添衣了。
“主公……”这时有一队亲兵冲到屋外,上气不接下气,他们是风鸣涧的麾下,负责守卫蓝至梁所住驿站。因见蓝玉泽在此,这一队亲兵欲言又止。
“可是我爹娘出了什么事?!”蓝玉泽一惊,急忙问道。
“是蓝姑娘的兄长出了事!”那队亲兵在林阡点头示意之后回答。
林阡心一紧,金人到底还是穷则思变了——显而易见,在战力此消彼长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针对蓝家,所以阡才令风鸣涧保护蓝家人、命樊井防范住银月!却可惜,有个银月以外的奸细,对风鸣涧无法保护到的蓝玉涵下手——可想而知,风鸣涧最重视的人是蓝至梁及其十绝,蓝玉涵又是个纨绔子弟喜欢游荡未必能接受保护;而进入了石泉县,金国奸细就绝对不止银月一个了,这本就是个无法封闭的空间!
“玉泽姑娘……”不巧另一厢,唐羽飞奔过来告诉蓝玉泽,在樊井大夫身边的玉泓,也一样出了事。此刻玉涵玉泓兄妹俩,都一样是中毒生不如死。
“金人有信留在了蓝公子房内,告知蓝大侠,半个时辰内,他必须和蓝府十绝一起,把破阵秘笈带到石泉县外销毁,不准有蓝家以外的人同去,蓝大侠他心急如焚,却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金人还说,若他有胆子偷换或抄录秘笈,他的子女们一定性命不保!”续来的亲兵话音刚落,玉泽已然决定要走,她鲜有如此焦虑,但出事的是她至亲之人!
“慢着,你做什么!?”林阡一把攥住玉泽的手,直将她拉回止步。
“我要去见爹,若他情愿交出秘笈……我要陪在他的身边!”玉泽泪光点点。
“你陪他毫无意义,而只会白白送死!”林阡喝止。
“死有何惧……”玉泽潸然,挣扎着试图从他手中断开自己衣袖,“他们如果有事,我活着也是毫无意义……我现在,不过是为亲情而活……”说的同时,她见他仍不放手,唯能转头看向吟儿,这一眼,到底是羡慕还是绝望,或只是为了提醒林阡她已与他无关,又或是希望吟儿劝阡放手……
吟儿知道,林阡对邪后和轻衣再无情,也抵不过他对玉泽万分之一的无情,因为他对邪后和轻衣从始至终都无情,对玉泽却是说无情就无情!一阵沉默,吟儿犹感揪心。
“不必自乱阵脚,我会与你们同去。”林阡放开玉泽的手,说一不二的口吻。
“可你……”玉泽凝噎,她想说什么谁都懂——可你林阡不是我蓝家的人。
“记住,你蓝家,早属我抗金联盟。”林阡说。
吟儿急忙点头,正待把夔州的旧事搬出来劝她说蓝家早就在盟军之中,然而刚一移步,竟觉得天旋地转,再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毒愈发猛烈,看来要加重药力。”昏昏沉沉中,樊井这句话振聋发聩,直把吟儿从浑噩中震醒,醒来时还被林阡抱在怀里,看来没晕过去多久,环顾四周,蓝玉泽已经走了,可林阡却没跟去,显然是被突发状况的自己给误了!
吟儿心生愧疚,噙泪问林阡:“蓝姑娘她……?”
“她没去。蓝至梁按捺不住,一早便出城换解药,她来不及陪同……我已加紧派风鸣涧前去,希望现在保护还不晚。”林阡赶紧安抚她,“樊井刚从蓝家那边来,玉涵和玉泓的毒很像‘血海棠’却不是,没有解药,生不如死,所以玉泽留在蓝夫人身边照顾他们。”
“那便好……”吟儿舒了口气,却一瞬攥紧了拳,“一定又是那个银月!”
樊井微微一怔,看向林阡,显然有银月的事要说。
“吟儿的火毒为何加重?是不是落水所致?”在吟儿面前,林阡避而不谈银月。
“火毒加重……若非她忘记喝药,那就是主公不规矩了。”樊井直言不讳,林阡登时一愣,吟儿噗嗤一声笑起来:“某人不糊涂则矣,一糊涂就混账。”林阡蹙眉瞪她:“确实混账!”吟儿吐了吐舌。
出得屋外,樊井对林阡说适才被他制止的话:“我恐怕不止银月一个,她有一到两个合作者。”
林阡点头:“可有可疑的人物么?”
“不知当讲不当讲……”樊井叹了口气,“玉泽跟着我好些年了,她的品行我也大抵清楚。可是越不像的人反而越容易是。况且柳峻是金南第四,蓝至梁从来中立——她确实有降金的动机。”
林阡一怔:“决计不会是玉泽。”
“但为何她兄长和妹妹都出事,她却毫发无损,还赞同蓝至梁去销毁秘笈?我听说她从始至终,只字未提如何将破阵方法保住,却是在一味推动乱局的进展……”樊井说。
“只是巧合罢了。玉泽她不是这样的人。”林阡摇头,“推动乱局进展,是因关心则乱。”
“但出于安全,请将玉泽撤换。毕竟主母的药由她经手。万一她对主母不利——她有害主母的动机。”
林阡色变:“她好不容易才开始走出阴影、学会面对我和吟儿,怎可以因为怀疑就撤换?况且在这多事之秋……那是对她的侮辱!”
“可那是主母的性命!”樊井偏也固执。
“今次是我的错,不必迁怒玉泽。日后我必当不犯就是。”林阡说。
“如若主母真因玉泽出事,主公可不要后悔了。”樊井说。
“这样的男人,我便因你死了,心也甘了。”吟儿在帘后听到这争执的只言片语,一笑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