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后,你的称呼,是不是该改一改?”继敲诈宁孝容、劳烦诸葛其谁之后,吟儿又一次把魔爪伸向了林美材,如意小算盘打得这么响,感觉她才该是魔王。
林美材本是抱刀站在一侧看她和青龙搬运木芙蓉的,一听这话,蹙起眉头:“为何?”
吟儿指着刚巧跟林美材并排而立的林阡:“他是魔王,你是邪后,听起来,好像你们俩是一对。”吟儿说罢,林阡和青龙都忍不住笑。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林美材一本正经,面色依旧。
“魔王、邪后都是必须存在,若擅自改于理不合。”青龙解释说。于理不合?魔门的怪理啊。
“话说回来,我是魔王,吟儿该叫什么好呢?”林阡托腮沉思,忽然一笑:“不如叫混沌吧?”
“混沌?”吟儿一怔,琢磨,“馄饨?”
“慕大有貔貅,慕二有蝙蝠,慕三有闪电貂,邪后有青龙,慧如有五毒,诸葛有驴……我应该也有个守护神、召唤兽。”阡笑着说。
吟儿回过神来,怒:“好啊你,竟戏谑我是兽。”
“未尝不好,就这么定了,青龙,你有伙伴了,魔门新添一只神兽。”林美材点头。
“唉!千万别!我才不要这鬼名字!”吟儿赶紧跳起来。
“为何不要?你和这名字很般配,你本身就很像混沌。”阡微笑,存心作弄她,谁叫她成天贪魔门的便宜。
“它做过什么事?怎么像我了?”吟儿饶有兴致。
“混沌这只神兽,只跟随恶人,却抵触善人。跟你还不相似?”阡嘴角一丝笑。
“哦。那我还真的只跟随你这恶人。”吟儿温柔挽住他的臂,蓦地就变了脸色,对着他暴打一气,青龙大惊无法相拦,林美材在旁连连摇头没想要救。
正自嬉笑打闹,忽见一小魔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魔王,邪后,有一帮人……”话音未落,竹林那边守卫已经残破,来人气势汹汹却无疑拼尽全力,攻上山来就没想过要后路。
那般决绝,还不是为了他?吟儿叹了口气,昨日夕阳下,轩辕九烨的笛声,依稀拉开了人心回归的序幕。
“不必阻碍,让他们过来。”阡下令。
由远及近,仅十余人,个个全副武装却人人满身是伤,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何以盟军、竟成死士……
“主公!”“盟王!”在见到他的第一刻,这些人脸上的阴霾和愤怒一扫而光,全然换作欣喜若狂。
“天骄知道你们这么做吗。”阡见他们无人点头,深知这些人一定是自行组合,肃然问,“可知这样一来,必定是一条不归之路?”
“无人不知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但我们更加明白,与其顾忌魔门而令局面僵持,不如抛开生死以求事态转圜。胜南,我们之间,实在有太多误会需要解释,不该再耽误片刻分毫。”
听到“胜南”这熟悉的称谓,阡吟皆是一震,循声看去,原来这群人并不全是寻常兵将。还有一个人,同样为了见他,把生死置之度外——这群人,是他纠集统领的,难怪如此强悍!论领导力,世间又有谁能胜过这位小秦淮的总舵主,李君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来人,送客!”吟儿心中诸多反感,魔城一战历历在目。当日李君前假扮林阡,彻底欺骗也伤害了她,何况先前兴师问罪,也是李君前把一切归咎给了祸水命。在吟儿心里,李君前是为虎作伥,当然不能原谅。
“且慢。”阡说,“既有误会,就该澄清。能助你放下过往,林阡何乐而不为。”说罢转身往木屋,“你随我来。”
“哼,你愿听他解释,我可不愿见他一刻!”吟儿冷若冰霜,侧身给李君前让道。
“只盼你说完之后立即离开,莫要再有下次侵犯。”林美材道。
李君前正要随阡而去,忽然青龙上得前来,竟似要强夺他软鞭,君前不禁一惊,本能触鞭退后一步:“你待如何?”
“职责所在,李帮主得罪。见我魔门主上,必当解下兵器,无论出于礼节,还是避免加害。”青龙说罢,李君前一惊更甚:“你……你……你说什么……”
“觐见我魔王殿下,带着武器,成何体统?”林美材语带傲慢。
“胜南,你……他们,叫你什么?!”李君前难以置信,惊异盯着林阡,“何为他魔门主上?!谁是他魔王殿下!?”
“林阡他,正是我魔门前段日子,拥立的新君。”林美材续道。
李君前脚步如深陷泥潭,继续看林阡:“魔王?什么魔王!?他们趁你落难,胁迫你吗?!还是你自暴自弃,负气才答应?!”
说话间,唯有任凭青龙卸下他兵器,李君前一动不动,眼中尽是无法理解的泪:“难怪,难怪他们守卫如此森严……原来不是为了阻挠我们,而是为了保护你……可是你……你究竟……”
李君前一边说,阡一边前行,置若罔闻,冷酷决绝。目送他二人走进木屋,盟军和魔门一干人等,全都守候屋外。
待进了木屋坐下,阡才开口:“什么误会,说吧。”
“这个误会,是因凤箫吟而起。好在你愿听我陈述,她拒绝听也罢。”君前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数日之前,同样的木屋内,是他把祸水命三个字说了出来,也是时候向阡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说了。
“因吟儿而起……”阡眉一蹙,思维尚停留在吟儿的身世上。
“跟随天骄来到黔西,我真正是情非得已。当时联盟刚刚大败金军不久,人人意气风发,乍一听闻你坚持隐居不肯回来,说实话,不忐忑不多心那不可能,任何人都一定会在心中疑上三分,一时想不通的大有人在。那种情形下天骄提议要兴师问罪,盟军几乎即刻一呼百应……如果我是天骄,为了将你激将回头,带来黔西的兵马一定都是反对你的人,而信任你的死忠,则必定要留守川东……我实在没有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孤立无援。于是我只能逆心而行,混入其中……幸好,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对你有绝对的相信。”君前说时,阡表情忽然凝固,他显然听出,君前是潜伏在反对派里的信任派啊,事先他竟然没有察觉!
“来黔西的路上,因为海逐浪被天骄发现而同化,我就更加必须掩藏好自己的立场,所以,没有与你见过一次面,道过一次真相。我以为你一定能够明白,我始终站在你这一边。只可惜,兴师问罪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有敌意。我不能说,也无法暗示,只能继续演戏。”君前叹了口气,“兴师问罪的起源在于隐居,而当时,众人也都绝望于你真的隐居,天骄指责你已经蜕变,你自己没有合理的解释,我思来想去,只能暂时将责任往凤箫吟的身上推,希冀这样可以替你缓解危机。可是……没想到这个‘祸水命’,竟促成了又一场意外……”
一时之间,阡不知是替自己感谢李君前好,还是该替吟儿指责李君前。君前显然和青龙一样,好心办了坏事,原以为这样缓解了危机,没想到不仅撞在了天骄的气头上,更点燃了意外的导火索。
“魔城之中,为何又要假扮我,欺骗吟儿,还几乎杀了她?”阡知吟儿耿耿于怀的是这一点,代她问他。
“那夜天骄与云蓝前辈不知做了如何部署,只说天骄要将你调虎离山,而云蓝前辈会把凤箫吟诱出黔灵峰,还说,一旦凤箫吟与云蓝前辈分开,如何处置她就听凭盟军。反对的人马里,当时要杀她的有很多,可笑的是,大多数都是不认得她,一部分又只是要把你请回去。”李君前苦笑,“既然‘祸水命’是我提出的,她的性命,理当由我负责,我惟能尽一切可能,把她抓到我的手上。若硬碰,自然不是好方法,所以我只能想出这样的计策——扮成你的模样。果然,这样做,抓住她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你却将吟儿诱入熔窟,伺机杀害。”阡冷冷地。
“不,我装成你的模样,只是想把她安全送回黔灵峰,也借机从她口中套出,你们二人到底是否隐居、你到底有何隐衷。”君前摇头,“却真是阴错阳差,沿途为了专心伪装,我没有注意方向,竟走反了路,走到了魔城里……熔窟的出现,我真正没能料想,当时我心中尚在走神,忽然被凤箫吟一推,才知前方是熔窟……她为了救我,手臂也被烧伤,其实只是一场意外。唉,可惜她因此认定我想杀她,不仅如此,后来出现在她眼中的每一个人,无论好心坏意,她都觉得他们是要来杀了她……”
阡一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什么?”
“熔窟不远,就有盟军驻扎。我心想,既然如此,不如临时更改我的计划,将这场意外用最便捷的方法终结。”李君前说,“于是我将错就错,带着她走上了那座高塔——只为上塔之后,立即对她提出分手,也居高临下一句话就向所有人宣告,我与她并非情人,并非爱侣。”
阡蹙眉:“你竟然……想到这么做……”他完全把君前想岔了,他原本还以为,这是君前为杀吟儿用的一招上屋抽梯,其实,君前是为救吟儿用了一招居高临下啊!
君前点头:“祸水命之说盛行,总是人言可畏,最好的解决方法,不就是当众承认分手?反正我当时乔装成你,一想到索性就实行了,我想,不管有多残忍多不能接受,事后再同她解释清楚,所有矛盾就都销匿于无形。哪想到,偏偏我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你就到了场……凤箫吟太冲动,一句解释都不肯听,立刻就骂我说我怎么忍心杀她,紧接着很多兵将冲上塔来,凤箫吟见一个就要打一个,原先不想杀她的,都被她羞辱得不得不杀她。”
“然而当时,又有多少人不真心想杀她呢……”阡苦笑。
“为什么要杀她?”君前反问。
阡不禁一怔。
“虽然当时的确有不认识她的人被煽动要杀她。可是驻扎在魔城之中的兵马,绝大多数是柳五津、海逐浪、厉风行的麾下,与你二人交情最深,也深知她做盟主实至名归,试问有什么动机要杀她?”
阡蓦地一惊:“这么说来……你们并未想过杀她!?”可是,既然盟军已经知道了吟儿身世,为什么不杀了她!?
除非,除非他们不知道!阡的心,宛若被什么一敲,反复脑海的,一直都是李君前的这句话——“试问有什么动机要杀她?”
“事实上,那天发生的一切,我们回想起来,也觉得很多地方一头雾水,譬如,为什么你一来就强说我们杀凤箫吟,为什么天骄也是一到场就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为什么天骄会那么在乎‘祸水命’,天骄不该是那么肤浅的人……”李君前的话,完完全全证明了他真的不知道!
此时再把吟儿的话一联系,林阡醍醐灌顶——“那是!我父母一定都是武功高手,所以我才这般的天资聪颖。”“凤箫吟啊凤箫吟,你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为何草莽命、小姐身子呢!”恐怕就连吟儿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她的身世!
是啊,怪他林阡糊涂了,隐逸山庄里君前就对他诚挚地讲过:“你为人如何,真正了解你的人都清楚。”
不是所有支持他的人都像杨致诚一样,每个字每句话都效忠于他的。君前虽然从未在人前支持过他、更还帮倒忙使得事态恶化,却哪一个想法不是为了他!
君前是谁,君前是相识两年来,一直与他林阡肝胆相照、风雨同路的那个人啊。为什么他竟忘记了……
而且他忽略了更严重的一点,就是就算吟儿是金国公主的身世揭穿了,旁人要杀了吟儿,君前都不可能杀吟儿——因为君前自己,不就曾经爱上过一个金国公主!?
一下子事态就全清晰了——
那夜奉了天骄之令的云蓝,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所以不曾向吟儿道出身世之谜,也没能够狠心向盟军公开,冥冥之中,又像天定的一样,吟儿也一直没有得知这个真相。阡刚到狡兔之窟时,曾对吟儿说,“知道吗吟儿,适才我到塔底的时候,心中最怕的情景不是盟军敌对我,而是你对我说你不配留在我身边……”当时阡差点就说出了“不配”在哪里,可是却被吟儿打断了,对,是天注定被打断的……
再后来,为了避免吟儿负罪感太重,阡就再也没有说过,自己是为了她才决绝,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又正巧从未跟她说过她是金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