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在云雾山下落脚之后,没有林胜南半点消息,便驱车去各家客栈找,她每问到林胜南,那群人要不说不知道,要不干脆白她一眼,白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然不知胜南已经入狱。一天,和洪瀚抒一同寻找胜南之时,她在路边看见一个酷似胜南的立即跳下车去,她这一跳不打紧,害得洪瀚抒也跟着跳车,差点被另一辆车轧着。
虽然没被车压扁,洪瀚抒也是鼻青脸肿,宇文白担心地替他包扎,将他的头裹得跟馒头一般,凤箫吟脸皮再厚也觉得过意不去,宇文白忙活琐事的时候,她就自觉过来照看洪瀚抒。这一日刚到洪瀚抒床前,洪瀚抒忽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拉着凤箫吟带到个偏僻之处,忙不迭取出一条丝帕来,小声说:“你看看!”
凤箫吟接过丝帕,看上面略微显红,疑道:“什么啊?”洪瀚抒道:“这是八岁那年你让我去采花,我摔伤了,你替我包扎的啊!”凤箫吟一愣,赶紧来摸他额头:“你……莫不是摔坏了?”洪瀚抒紧握住她的手:“不,我没有摔坏,你伪装得再好也没用,我也想说服自己你不是,可是你身上,为何有祁连山山主的印章!?你说!”凤箫吟被他震慑住,无言以对:“你……你疯了!”
洪瀚抒一把抱住她:“对,我是疯了,疯了一样爱上你,疯了一样一直爱着你!”说罢立刻要强行吻她,凤箫吟大怒,一巴掌直接扇过去,眼中尽是不解、迷茫和愤怒:“莫名其妙!”甩袖便走。
洪瀚抒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脑中全都是萧玉莲的影子,挥之不去,宇文白一直在客栈门口等他:“大哥,你去了哪里,药都凉了……”洪瀚抒推门进去:“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宇文白添了一句:“刚才凤姑娘她……”“别说了!”洪瀚抒暴怒着,重重关上门,宇文白被挡在门外,想说点什么,但唇刚刚翕动,又把话咽了回去,许久,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凤箫吟一个人在客栈里暴饮暴食,宇文白看她心情不好得很,怕碰钉子,几次要过去,站起来又赶紧坐下去,凤箫吟觉察出她有话要问,停止饕餮,劈头一句:“想问我洪瀚抒今天怎么了是吗?”
宇文白点点头,又摇摇头,凤箫吟一笑:“你们祁连山的人也真够奇怪,一个说胡话,一个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宇文白脸颊微红,凤箫吟面色却微微一变:“究竟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们俩要调查我?”宇文白赶紧解释:“凤姑娘,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想必你也知道,大哥曾经深爱过一个姓萧的女子,可是由于政变,这女子死了。”边说边察言观色,发现凤箫吟果真不知情,凤箫吟见她停止说话,奇道:“这可奇了,她死了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是我杀了她?”
宇文白小声道:“不,不是……因为你……你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凤箫吟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哦,难怪了……”噗哧一下笑出来:“想不到洪瀚抒也这么傻,还很痴情啊,看不出来……”
晚上宇文白告诉洪瀚抒凤箫吟的态度,洪瀚抒起先不信,后来得意地一脸笑:“她真的说我痴情?她真的这么说……”宇文白见他自我陶醉,心里大大宽慰,但不知为何还是有点难过。
洪瀚抒看宇文白离开自己房间,从陶醉中回过神来,再度陷入苦思:他之所以会有白天那般的举动,是因为一个连宇文白都不知的原因——
昨天他无意间看见了凤箫吟的包袱。
包袱里除了一些日常用品之外,最显眼的、最让洪瀚抒期待却又令他如遭五雷轰顶的就是一件宝贝——那不是祁连山山主的印章是什么?
如果她不是玉莲,她怎么可能有印章!?
然而他克制不住,爱总是多于恨,他天真地想,也许她是失忆了?我们还能够再见面,是上天对我的仁慈:上天安排我们重逢,是希望我们重新开始……
他便这样安慰自己,坚持与她往来,尽管她一直没有承认。
两日过去,比武愈发临近,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少年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凤箫吟没见着胜南,隐隐产生一丝不安,她却没有深入去问“奸细”这类的敏感话题。
这天,凤箫吟和洪瀚抒宇文白一起切磋武艺,凤箫吟道:“我听说二位外号分别是‘钩深致远’和‘踏雪无痕’,想见识见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洪瀚抒笑着向宇文白使了个眼色,宇文白小声道:“那不过是个美名罢了,在下的轻功稀松平常……”凤箫吟摇头:“那是你谦虚,稀松平常哪里够得上‘踏雪无痕’?走,咱们去那林子里,那边有块泥地,你给我观赏观赏怎样?”
宇文白见洪瀚抒不介意,立刻顺着他意思也过去了。凤箫吟站在泥地之外:“宇文姑娘……”宇文白一笑,运起轻功飞进泥地中去,那泥土若换个普通人经行,轻踩一脚也会留下痕迹,而宇文白所踏之处,果真没有落下一丝痕印,凤箫吟长了见识,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宇文白行了十几步路,瞬即纵身飞上古树,随即从树尖上凌空滑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回原地。凤箫吟又惊讶又好奇,顺着她路线找她脚印,但泥地里只有她自己一连串脚印罢了,而且宇文白方才滑落的松树四周,一根松针都找不到,凤箫吟不由得拊掌叫好:“不愧是踏雪无痕啊!”
洪瀚抒道:“凤姑娘轻功应该也很是不错啊,可否施展看看?”宇文白知洪瀚抒此意是想观察凤箫吟的轻功,继而与萧玉莲的武功进行比较,而回看凤箫吟时,她明显有点慌张:“我,就不必了吧?”
宇文白一愣:“怎么?凤姑娘吝惜赐教?”凤箫吟一笑:“在下的轻功,平时见见倒是还行,可是放在宇文姑娘后面就献丑了,如果我上了树,还不知怎么下来!要不这样,洪山主,拿出你的武器来同我切磋切磋?!”
洪瀚抒一怔,笑:“还没有过一个人,撇开文白直接向我宣战的!”说罢亮出武器来,左右各一铁钩,这对铁钩的前端弯有一定的弧度,看上去角是对着洪瀚抒自己,但角上又微微向外弯曲,对着的其实是对手。
而凤箫吟的武器才刚出鞘,就先给洪瀚抒传递了鲜明的色泽感觉。这把玉剑微微透着寒气,晶莹剔透,“绝非凡品……”洪瀚抒不知怎地,总觉得内藏杀气,夺人心魄,好像有不少人曾经丧生剑下一般……
凤箫吟提起剑来:“你先来吧!”
“你先来吧”四个字深深烙在洪瀚抒心上,他记得从前每次一遇到凶险,玉莲总会这么说:“你先来吧!”偏偏自己这个傻小子,那么听她的话,一次次为她做蠢事,然而付出真情又如何呢,在她决定用他作人祭的时候,她脸上尽是不屑:“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你?真可笑,玩玩而已!我有这个资格!押他下去!”
她出卖他的时候,究竟记不记得,她说过那么多次你先来吧之后,都会有一个人真的先去……
凤箫吟看他突然走神,赶紧打断他思绪:“怎么了?”
洪瀚抒一惊,这才提起双钩,率先出招,凤箫吟并未立即躲闪,钩尖已将触到剑锋之时,她才开始出手,一剑从双钩夹缝中突围而出、反守为攻,不在乎动作有多难看,俨然是想以速度取胜,怎料洪瀚抒速度更快,虽然凤箫吟出手之快在他意料之外,但他收钩回防竟能在凤箫吟剑至之前。凤箫吟稍稍一惊,洪瀚抒立刻补上一钩,两回合,凤箫吟就知道遇见对手,洪瀚抒的钩里,明显有一种内在的气焰,说不出什么感觉,就像……像丛生的烈火,凶残地燃烧、粗鲁地蔓延、狂热地翻腾……
凤箫吟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在对敌,脑海中却闪过这三个形容词——凶残、粗鲁、狂热,心想洪瀚抒真对得起这“火从钩”的名字,眼见他招招都钩牢了玉剑,凤箫吟抽不出去,只得绞尽脑汁,力求把剑从他钩下给转出去,然而洪瀚抒看出她心中所想,气势凌人地抢上一步,将钩一直压到凤箫吟喉下,钩锋直对准了她!
凤箫吟急忙往后一仰,急中生智摸出剑鞘往钩上一磕,方才仓促地缓过这危机,但缓得一缓,玉剑仍旧被他的左钩缠住,紧咬不放。她这才知道,洪瀚抒是比林胜南还要棘手的敌人,不敢怠慢,右手握剑僵持,左手靠剑鞘与之比试。
可惜凤箫吟左手不够灵活,从外观上看,已然身处下风,但虽说如此,洪瀚抒却不得取胜——不错,她左手是不灵活,但剑法的快慢是藏不住的,她越行越快,虽然被打了折扣,仍然能看出剑招的千变万化,“奇也……”就这么一剑比一剑更快,他的钩竟追不上这剑鞘,洪瀚抒当然大呼惊奇,他和林胜南当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变、幻、快,这是哪家的剑法!
而且,洪瀚抒觉得,这剑法,竟还有些熟悉……
胜负难分难解,宇文白看他俩切磋到满头大汗,看准了一个时机赶紧拦停,笑道:“大家住手了吧,免得伤了和气!”洪凤二人各自退让一步,凤箫吟笑着说:“我差点死在钩下啊洪山主。”洪瀚抒问:“姑娘最后一招是什么?使得很出人意料。”
凤箫吟道:“是我自创的,还没命名。”凤箫吟这么一说,洪瀚抒便说:“姑娘叫凤箫吟,那这一招不如叫‘凤箫声动’吧!”
凤箫吟眼前一亮,赞道:“好名字!”她看向洪瀚抒的左右双钩:“这兵器造得很有特色。”洪瀚抒面色有异:“这是……洪老山主所制……”
凤箫吟一怔:“洪老山主?他不是令尊么?”怎么称呼洪老山主而不是家父?
宇文白赶紧道:“是,是大哥的父亲,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洪瀚抒苦涩一笑,没有把凤箫吟当外人:“也许你不相信,我可能不姓洪呢……”
凤箫吟点头:“原来,你是洪老山主的养子……”心中暗道:怪不得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被爱人出卖,父亲又不是生父,真是可怜……
忽然想起同样身世浮沉的林胜南来,他此刻,到底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