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嗯”了一声,懒懒洋洋地道:“我要沐浴更衣。”
“沐浴?!”宋积云睁大了眼睛,“公子,您确定您现在要沐浴?”
“对!”男子沟着唇角靠在了柜板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一副你看着办好了的样子。
“好!”宋积云道,“我这就让人提水过来。”
既然他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宋积云“啪”地一声关了柜门,干脆利落地起身,叫了香簪去吩咐小茶房烧水。
香簪“哒哒哒”地跑去传话。
很快,几个粗使的婆子就提了水过来。
她的浴室是按她的要求布置的。四面砌着青石块,进门就是盥洗台,左手屏风后面是浴桶和浴池,右手墙角的屏风后面是马桶。
浴池是不可能给他用的。
浴桶她决定不要了。
宋积云让婆子们把浴桶倒满了水,等她们退下后,她重新开了柜门,倚在柜门前,道:“公子是自己走呢?还是我扶着?”
男子凝视了她半晌,没有吭声,就在她以为他会开口向她求助的时候,他有些趔趄着站了起来,而且越走越稳地进了浴室。
这男子比她以为的还要强悍。
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妖孽!
宋积云瞪着男子的背影,过了一会才跟进浴室。
男子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浴室,见她进来了,扬了扬下巴,道:“更衣。”
宋积云都要气笑了。
她假笑着走了过去,拿了把剪刀,开始剪他的衣服。
“卡擦”、“卡擦”声响起。
男子身体微僵。
也不知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服侍”。
宋积云在心里腹诽。
道袍,中衣,长裤……一件件,在寂静中变成了破布。
她一边剪一边在心里“啧啧”称赞。
不愧是习武之人,身材修长匀称,却并不过分的健硕,肩宽腿长,还有腹肌,更不要说那人鱼线了……一切都恰到好处。
“好了,”男子略带着几分薄怒的声音有些压抑而又突兀地在浴室中响起,“你可以出去了!”
宋积云还有点可惜,故意“咦”了一声,道:“你自己能行吗?”
回答她的是几乎要凝结成冰的空气。
“好吧!”宋积云拿着剪刀,稳稳当当地绕过了屏风,拔腿就跑,一直跑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她才捂着腰腹闷声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澡到底还是洗成了。
宋积云的乳娘郑嬷嬷来找她。
她不能真把他丢在那里,到时候还是她的事。
她安排了个能听得见却不会说话的小厮六子去服侍他。
六子给他洗澡的时候,她站在屋檐下和郑嬷嬷说话。
“您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清楚了。”郑嬷嬷悄声道,“说京里来的一位贵公子突然不见,有人拿了县令大人的名帖求见,可县令去了南昌府,主薄不敢怠慢,这才派了人到处搜查。”
“不对!”宋积云慢慢地绕着手里的帕子,道,“县令和主薄素来不和,若是拿了县令的名帖,主薄不会这么劳师动众。这要么是有人放出来的假消息,要么是下面的人也被瞒得死死的。”
郑嬷嬷急起来,道:“那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宋积云道,“情况复杂,我们这时候撞进去,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会坏事。”
郑嬷嬷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宋积云吩咐她:“你照着我的吩咐,看紧门户,别再让人闯进来就行了。至于那人的身份,只能徐徐图之,这个时候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郑嬷嬷恭敬地应“是”。
宋积云想了想,又道:“六子虽说有把力气,又听话,却不够聪明伶俐,还得选个擅长察颜观色的小厮到那位公子身边服侍才行。不然怕是看不住他。”
这样的小厮就是平时都很难找,不要说这个急等着用人的时候了。
宋积云道:“不能着急就胡乱找个人,要紧的是找对人。现在有我和六子,暂时也能支会过去。”
郑嬷嬷应诺。
六子跑出来冲着她“咦咦呀呀”的一通比划,示意她吩咐的事都办好了。
宋积云去了纱橱。
男子穿着月白色细棉中衣,披着微湿的头发,坐在她的美人榻上。
满室余辉已散,却又还未到掌灯时分,他的脸背着光,让一时看不清楚喜怒。
见她进来,他理直气壮地使唤她:“倒杯茶!”
第7章
这还有完没完!
宋积云气得笑了起来,她干脆重新去燃了一炉香,端了杯茶给他。
他端起茶盅闻了闻,颇为嫌弃地道:“还有什么茶?”
她在这里过了十几年都尝不出茶的味道,他嘴倒刁。
宋积云道:“除了这龙井,还有信阳毛尖、君山银针、武夷岩茶。”
他道:“毛尖吧!”
一副纡尊降贵的口吻。
宋积云把一堆吐槽压在心里,去给他沏了一杯信阳毛尖。
只是等她把茶盅递到他手边时,他的手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
宋积云很满意这样的结果,道:“我让六子来服侍公子吧!”
男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端起了茶盅。
淡金色的茶汤在茶盅里荡漾。
宋积云很担心他会把茶水泼洒在身上。
他穿的是郑全一件还没有上身的新衣裳,要是弄脏了,还得想办法给他找件衣裳换。
香簪“哒哒哒”地跑了进来,大声道:“大小姐,二太太和三老爷过来了!”
宋积云吓了一大跳,忙叫了六子,吩咐他在纱橱里服侍,带着香簪迎了出去。
只是她刚出厅堂,就和她母亲钱氏,三叔父宋三良碰了个正着。
宋积云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们行礼,红肿着眼睛的钱氏就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哽咽着道:“云朵,你快把你父亲的印章给你三叔父用用。”
宋积云立刻朝宋三良望去。
将暗未暗的天光中,她叔父素衣孝带,端方眉眼间满是焦虑和急切。
宋积云盯着宋三良问她母亲:“出了什么事?”
宋三良察觉到她的目光,下意识的朝着她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从眼底涌出来,太过灿烂,让人觉得他之前的焦急浮于表面,不够真诚。
宋积云在心里冷笑。
钱氏哭道:“王主簿敲诈我们家一万两银子,不然就要封我们家的大门。到时候你阿爹的葬礼也办不成了!”
宋积云掏出帕子来帮钱氏擦了擦眼泪,温声道:“您别着急,我们有什么事慢慢说!”
说着,她顺势扶着钱氏就要往厅堂里去。
钱氏反而一反手拉住了她,焦急地道:“云朵,这事等不得。县衙的人就要来封我们家大门了。”
宋积云索性就站在屋檐下和她母亲说话。
“你说县衙的人就要来封我们家大门了?”她不慌不忙地道,“是谁跟您说的?县衙里可曾派人来过?”
钱氏面露茫然,望向了宋三良。
宋三良轻咳了两声,对宋积云道:“大侄女,封大门的事,是我一个在县衙里当差的朋友说的。千真万确。白天王主簿不是带了人来搜屋子吗?说是京城来的贵人在你父亲从前的书斋不见了。人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王主簿没办法交差了,就把这事算到你们家头上。”
宋积云听他说完,道:“三叔父,事关重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看我,”宋三良忙道,“急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宋积云搀扶着钱氏和宋三良在厅堂的太师椅坐下。
香簪灵机地上了茶点。
宋积云问宋三良:“王主簿敲诈我们家一万两银子,是他直接跟您说的?还是他身边的人跟您说的?还是您朋友告诉您的?”
宋三良愣了愣,道:“当然是王主簿亲自跟我说的。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过别人的耳?”
宋积云道:“你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宋三良叹道:“你别看你爹被人说是什么首富,可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的,出了事,谁都能踩两脚……”
他是童生。
三十六岁的老童生,还自诩为读书人。
宋积云朝着他摆手,客气又不失礼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您亲口答应了王主簿吗?”
宋三良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叹气道:“我哪敢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