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过敏感。
他看着屏幕里在枪林弹雨中的自己躲在遮掩的巨石后的场景,微微沉吟着。
就在刚刚,在这一局最后决赛圈的到来,他藏好位置几乎将剩下每个人的动态都暂时掌握在自己心中,只除了下一位。
他直觉有什么不对。
一直以来在游戏左侧的“死亡通告”中一闪而过的战绩里有个擅长用狙击枪杀了十来个人的玩家,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他的死亡消息,也没有看到他的击杀消息。
他不得不警惕自己没有看见的那一位是一个不错的、还会隐藏的狙击手。
这个游戏就是这样,除非实力碾压、极有把握的情况下,决赛圈中的剩下几个人一般不会轻易妄动。
心里掌握其他几个人大致位置的他还在小心地用倍镜探察着,终于看见一身穿绿色吉利服和草地融为一体的那一位,想也未想地直接瞄准对方头部,狙击。
接着,一枪爆头!
这是……他认为的。
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绝无失手的。
然而,这颗子弹甚至没有挨上对方的衣服,直接打中了他旁边五十米的一棵树干上。
苏宁:……
他真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这个游戏可以说虽然玩得不是很久,但是以他职业玩家的意识从来都是将各个枪支的数据都牢记于心,各个配件又会影响到什么程度这些他都了解,于是每次在用枪支时,他都能够清楚地根据枪支的数据以及外面环境的阻力来计算弹道的大致方向。
也因此常常一击必杀。
只是眼下……
这颗子弹就像是挣脱缰绳的二哈?
就像在只有A—D的四个选择题选项中,硬生生地将答案选到了G一样的荒唐!
这怎么可能?!
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为枪声,剩下的一些人忍不住了,开始走位或击杀,有些人还隐藏着,就连刚刚他瞄准的那个狙击手也蹭蹭蹭地匍匐着换了个地儿趴着。
他也躲在巨石后面,但狙击枪八倍镜中那个树干上那个清晰的弹坑画面还一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真的想不通。
就算是他闭着眼,他也不应该会打到那个方位去呀。
难道……真的是因为今天母亲提到父亲的事、他自以为处理好的自己的情感然而实际并没有,所以这才在无意识下打出这样的失误?
苏宁少年开始反思起来,前方的战局打得热火朝天他也没管,直到最后包括他还剩下三个人了,他终于想明白,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几天因为解约状态不好所以一时恍惚。
待重新打起精神,小心地切换着半蹲状态走位,用倍镜瞄准尝试找到敌人时,门被推开了。
是苏母。
“我给你倒了杯茶叶水,你经常用电脑,这个防辐射的。”她端过来,放在他的桌面上。
“嗯,谢谢妈。”苏宁看着她。
苏母看上去总是温婉而柔弱的,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些浅浅的纹路,面容也比同龄人有些老,但五官上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丽。
“中午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
“是的,妈妈知道。”苏母一下就温和地笑开了,“妈妈就先不打扰你了。”
她说着,余光中看见她今天扶好相框并没有再次反扣,只是微微地向墙的方向转了转。
她的心下淡淡一抽。
说不清是什么,像是欣慰自家孩子外冷心热,到底还是体谅着她的心意,又像是哀叹那原本看上去最美好的父子亲情。
她微不可闻地从唇边溢出一声轻叹。
“宁宁啊,你这几天就先别忙着走,有空多住住吧。”
说完,后面半晌没了动静,诧异地回头一看,只见自家儿子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电脑屏幕,她又叫了一声,“宁宁?”,他这才像是吓了一大跳,看着她应着“好”。
电竞游戏里普通玩家的对战都有这么紧张吗?
苏母有些勉强地回忆着以前得来的知识,最后还是一脸茫然地自个出去了。
……
有的时候,真相往往是不容易被接受的。
至少苏宁此刻就已经懵了。
……
回到一分钟以前。
安宁宁在八倍镜老大哥痛心疾首的目光下死撑着不示弱。
“我已经努力做到最好啦!”她很委屈地扯着嗓子。
“是啊……虽然不想承受。”这次又换成狙击枪牌子的小挑剔一脸不忍看的表情,扶额叹气,“但这真的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
“那么大个人头,我都给你照得那么清楚,你居然还能打到树上去?”八倍镜老大哥拒绝相信,又一脸沉重,“你没有注意吗?这次的主人是你入片场的第一个主人,我们三个这么有缘相聚在一起。”
“八倍镜,98k,还有一个高手。”它强调着,“这就是成功拿到第一吃鸡的标配啊!”
“上次你那么坑,这次你又坑……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遇到一个擅用枪支机械的高手多难啊,所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入片场千万场,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懂自己的,偏偏被一个新来的98K给误了事。八倍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痛了。
“不会。”无视八倍镜的心酸过往情感起伏,安宁宁一脸冷漠。
一狙击一倍镜就这样在这子弹轰鸣声中吵起了架,主人那边隐隐的声音传来——它们知道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听上去似乎也无暇来使用它们——于是其他还在工作状态的枪支配件们果断转化成了吃瓜群众,都在围观着好戏。
而就在这时,安宁宁却突然听到一声饱含着慈爱与温柔的“宁宁”。
她猛地怔住。
就像有什么敲击到她灵魂的深处,让她一直浑浑噩噩所忽视的这一刻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哎!”
她想也未想地大声地应道。
枪支配件们都对她突如其来的应答吓了一大跳,而电脑面前的苏宁也吓了一大跳。
他好像从耳机里听见一个声音带着有些软糯的女孩应了一声。
可是单人模式哪里来的声音啊?
直到下一刻苏母的“宁宁”响起。
那个软糯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声音再次出现。
他终于惊惶地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他的枪支里发出。
……
十秒之后。
苏宁强制退了游戏。
深色调的屏幕壁纸反衬着照少年有些恍惚的脸。
今天,一定是他状态不好,所以打开的方式才不对。
是的,就是这样。
苏宁少年在心里肯定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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