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疾步走向会议室,此时会议已经接近尾声。
楚惟正习惯性地把玩钢笔,看到阿金回来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阿金没急着说什么,坐下后望向对面的杜兰、杜昆兄弟,微微点头示意。
阿金自觉没什么破绽,在会议中途接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助理并不过分。
可杜兰的眼神却有了细微变化,他频繁地喝桌上的饮料,两只放在肥肚腩上的手相互交握,拇指不安地快速转动。
在阿金出门之前,杜兰可是表现得和弟弟杜昆一样,满脸面临将家族产业卖掉时的留恋与不舍。
阿金又往楚惟那边看了一眼。黑色钢笔正在他白皙的指尖旋转,楚惟目光坚定冷毅,唇角却带着微妙的弧度。
比起对面的人,自家老板明显在气质上更剩一筹。
而刚才那个电话,肖璟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签约的语气,甚至不远千里要赶过来的架势,再加上莉莎对自己说那句话时纯澈透明的眼神,还是让阿金心里隐隐不安。
其实,这种不安在调查阶段就会时不时冒出来。但阿金以为,那只是面对未知风险的一种正常情绪。
会议结束,接下来的流程会邀请媒体到场,所以即将转战楼上的宴会厅。双方代表仅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楚惟与阿金一同走在买方代表的最前面,周围无数双眼睛,甚至沿途都有不少媒体记者。阿金不动声色地将楚惟引向一间相对私密的小会议室。
他停在门口对跟上来的其他人说:“楚总昨晚吹了风有些着凉,需要休息一下,你们先去准备。”
楚惟与阿金只短暂地对视了一瞬,就突然意识到些什么,皱起了眉,声音听着当真发蔫:“咳。”
代表团其他人便不再尾随他们,纷纷去了休息区。
阿金推开小会议室的门,与楚惟一起进去。
“什么情况?”楚惟问。
阿金松了松箍在颈上的领带,提了口气,终于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楚惟:“刚才我出去接了电话,是肖经理打过来的……”
楚惟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圈,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他料到了那边会有动作,却没想到会当真拿肖璟言出来。
楚惟不禁冷笑了一下:“他说什么?是不是说这份协议对我们不利,要我们不要签?”
阿金眉峰高挑,不知为何,那种隐隐的不安感突然减去了不少。既然楚惟能够一猜就中,至少他是想过这个可能,或许还准备了应对方案的。
楚惟又问:“是吗?”
阿金抿了下唇点头。
楚惟又笑:“除非他现在就出现在会场亲自阻止,否则一切照常进行。”
阿金又抿了会儿唇这才开口:“他说了,正在往这边赶……”
这倒挺让楚惟意外。
m国满大街都是印着“宋氏”——肖璟言母亲家产业的大红色logo。肖璟言如果不想这么快暴露,应该远远地躲着就好,没理由非要赶过来。
莫非,是想和自己彻底摊牌?可是整件剪不断理不清的故事中,肖璟言又知道多少,他知道的又是真是假,这里面太多鸡毛。
但现在,肖璟言的这通电话,继北国燕庭开业,从m国请了形似肖芷姗的女歌手刺激自己以来,又一次证明了他当真与宋氏站在一条线上。
楚惟转身走向窗口,外面是红黄相应的花海,远处的大海平静无波,很难让人想象这美景其实还会有狂暴凌乱的一面。
再回过身时,楚惟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阿金,你信我吗?”
阿金双肩沉了沉。他本人对物质和金钱的渴望并不强烈。之所以能忍受巨大压力一直呆在楚惟身边,至今都只是因为他想对得起恩人肖老总的嘱托。
可这两年与楚惟接触下来。他发现楚惟不仅是一个极度聪明细致的人,还是一个极大的野心家。他懂得布局也足够冷漠。他是阿金接触过的同龄人里极少有的,只要决定了做一件事,就必定能成功的人。
“信。”阿金当然信他。
楚惟露出点笑来,频频点头:“好,那我们就签下它。我总要兑现承诺,让你免费带着喜欢的女孩来这里度假的。”
阿金颊边莫名一热,转身拉开了身后的门。
签约仪式照常进行。
楚惟用他签了无数合约的,刻着“xjy”的钢笔,签下了第一份在m国购置的产业。
在笔锋快速划过纸面时,楚惟跟着痛快地畅想,肖璟言和宋家或许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本身也参与到了这场吞噬自己的计划之中。
合约终于落定,楚惟与杜兰、杜昆两兄弟握手拍照。三人虽然都是在笑着,但笑意却不尽相同。
楚惟与杜兰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一个笑得快乐,一个笑得得意,杜昆的笑里却莫名流露出一丝哀伤。
这一切全都被阿金看在眼里,他也跟着露出微笑。
紧跟着的新闻发布会也异常顺利。
曾经红极一时的“擎天”从今天起,中文名正式改名为“燕庭擎天”,虽然只是多加了两个字,但内里却处处充满了玄机。
酒店交接还有一套流程要走,随行的团队并没有放松下来,眼看第二天就是华人传统节日“春节”,大家却都冒着劲儿参与到工作中。
楚惟很欣赏阿金在短短两年内,培养出这样高效率的团队。于是背着其他人,准备给他单独放半天假。
早上在会议室开会时,楚惟坐的那个角度刚好能从宽大落地窗望出去,看到花海。
他亲眼看到阿金握着电话正要转身时,突然出现一位女孩。她步履轻盈,没等阿金反应过来就送上了一枚香吻。
楚惟开小差却突然看到这一幕,像是被电打了一下,手指磕到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为了掩盖尴尬,他连忙收回视线,佯装无聊,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钢笔把玩。
“给你半天假,”楚惟拍了拍阿金的肩,“好好休息一下。”
琢磨了半天,楚惟还是忍着没把“去找她”说出口。他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以阿金的性格也未必能做得到。但又不知什么原因,很想为他提供这样的机会。
阿金表示拒绝,自说自话地比划着:“品牌转换需要一断时间……现在的入住率……”
“行了,”楚惟打断他,“加班是常事,假期错过就没有了。”
阿金这才猛吸一口气,不好意思地半握着拳蹭了下鼻子:“那个,我好像也有点着凉……要不……”
楚惟无心拆穿他幼稚的说辞,含笑背过身去。
另一边,远在北国国际机场等待登机的肖璟言,频繁地刷着m国当地媒体的社交账号。
当手机屏幕上突然蹦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时,肖璟言立刻恼怒地锁掉了屏幕。
可照片里年轻男子的笑脸早已刻了下来,在眼前不停浮现。
肖璟言没想到楚惟最后还是一意孤行,签下了那个购买协议。这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且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楚惟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什么都听的“乖”小孩。
他长大了,坚定固执地做着自认为对的事。
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肖璟言思索良久,却依然无法给出正确答案。
“先生,您该登记了。”
肖璟言看了眼与手机叠在一起的机票,突然不知道此行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