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敏锐地捕捉到肖璟言这话背后的意思,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根本不用等到以后。
从十多岁进入青春期开始,楚惟就已经觉察到自己与他人不同。
楚惟不喜欢女孩,也不喜欢男孩,唯一喜欢的人只有肖璟言。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或许早就对肖璟言表白过了。
而那时的肖璟言成天与自己在一起,喜欢一个人是能写在脸上的,楚惟又是个敏感细腻的人,怎么会无所察觉呢。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楚惟没想到肖璟言还是没变。
他也没变呢!
楚惟说不上现在心里的感觉是喜悦还是感动,总之胸腔被一种甜腻的情绪塞的很满。以至于那些危险的讯号都要快被盖掉了。
好似当年的肖璟言又重现眼前,原来他还是那个心里装着自己的他。
-“被肖家踢出去,我曾开心过一阵子的。因为那就意味着我们不用做兄弟。”
-“以后你会知道的。”
如今,他们中隔了天堑沟壑,这话还能从肖璟言嘴里说出来,几乎可以当做是表白了。
楚惟暗笑,莫名又有点心酸。他笑肖璟言挺聪明一个人,竟然在这种事情上比自己慢了半拍。
难道他从来未发觉,自己也是喜欢着他的吗?那种喜欢,不一样的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楚惟所做的一切,要不是因为对肖璟言的喜欢,早就改用了另外一种方式。
肖璟言含蓄的表达,竟让楚惟隐隐生出略胜一筹的欣喜。
很快,想哭的冲动变成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在心头荡漾着。
他想,如果此刻捅破最后那一层纸,无论是自己还是肖璟言,一定都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可先开口的人注定无法是自己。
楚惟想当信守诺言的人,可他已没法做出承诺。能短暂地言归于好就已经弥足珍贵。他劝自己做人不能过于贪心。
如果肖璟言想回到以前,那就陪他做以前的自己。如果肖璟言想发展暧昧,就陪他体验新的刺激。
楚惟想着这些,像是戒断了很久的病人终于尝到一丝甜头,他攥了攥手掌,满心满眼都是对面的人。
在浅海玩了一会儿,司机送他们前往观音岛。
绕去岛的另一侧,从游客较少的码头登陆。
岛上树木繁盛,还有海风吹拂,倒是一下子清凉了不少。
司机没有跟他们上岛,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在原地等候。
观音庙在小岛中心海拔最高的地方,一路上弯弯曲曲全是缓坡。
赵姨和阿金的劲头很足,两人边说边聊走在前面。
楚惟和肖璟言跟在他们身后,明明都是掌管企业的高层人士,却像两个乖巧的小孩。
临近中午,观音庙里游客依然很多。快到景点时肖璟言望着来往人群,停下了脚步。
他猛然发现赵姨和阿金竟然将他们落下了很多,要追上去着实需要费一番力气。
而不巧的是,楚惟前一晚都没有休息好,又爬了那么久的坡,早已力竭。
楚惟往树荫下挪了挪,摆摆手:“不想去了。”
其实肖璟言本来对游览景点毫无兴趣,能站在这里唯一的原因是楚惟提出要来。
可既然到了跟前,又听说求姻缘很准,肖璟言还是琢磨着应该去拜一下。
但看楚惟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肖璟言也只好作罢。他用下巴指了指路边的长廊:“去坐坐?”
楚惟掉头往长廊里走,廊下也聚集了很多游客。
楚惟想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便蒙着头越过长廊,走向一条远离人群的小路。
出乎意料,这条路上并没有多少游客,路的尽头即是海蚀崖的边缘,矗立着防护栏。除了晒一点,倒是没有别的问题。
楚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肖璟言站在太阳底下,用身体的阴影遮挡楚惟。
“那个……”肖璟言说,“晚上妈妈约我吃饭,要不要一起过去?”
肖璟言迫不及待想向全世界展示他与楚惟同进同出。
他幼稚地想,大概是前十年吃够了苦,老天竟开始可怜他,肯丢一点甜头给他。
最近不但与宋琳的关系突破冰点,与楚惟也走向和解。他急着将过去十年的空白填补起来。
楚惟记忆中的宋琳温雅安静,不善交际应酬,每有家族聚会,总是拖到最后一个出场,倒与成年后的自己有点像。
很难想象由她组织的饭局会是什么样子。
楚惟虽然好奇,却当真没有再见她的心情。他才调整好心绪与肖璟言好好相处,还是不要跑去给自己添堵比较好。
“不去了吧。”楚惟说,“我累了。”
楚惟眼下泛出淡淡的青色,确实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加上肖璟言自从在北国亲眼看到楚惟昏倒,一直记挂着他的身体健康,这种无所谓的场合,去不去也不重要。
“那你睡会儿吧。”肖璟言往前走了一小步,很自然地敞开了怀抱,示意楚惟可以靠在自己的身上眯一会儿。
楚惟直直看去,目光恰好落在肖璟言的腰际。
肖璟言一直有运动的习惯,即便风将他的衬衫吹起鼓包,还是能让人想象得到衣服下面劲瘦的腰线。
两人距离极近,这个姿势靠过去难免令人遐想。
楚惟轻咳了下,骂自己是个怂包。
不久前他还想,肖璟言想要什么都给他的。此刻,对方只是想借个支撑给他睡觉而已,自己却怯懦地不肯上前。
肖璟言轻笑一声,从背包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把纯黑色的遮阳伞撑开。
一片更大的阴影笼了下来,风也变得清凉了许多。
肖璟言夹着伞柄,又往背包里摸,摸出一小包东西。或许是早有预感,准备背包时,顺手装了几包曲奇,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
楚惟似又回到了童年,什么大小事情都要受肖璟言的照顾,浑身荡漾起一种久违了的幸福感。
肖璟言撕开包装,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饼干让楚惟自己取用,微微仰头望向远方大海,嘴角噙着笑。
楚惟也抿着唇偷笑,摘掉了帽子,脑侧靠上肖璟言的身体,一边从他的手里拿东西吃一边眯上了眼睛。
就像肖璟言凌晨敲门时说的那样,今天也好好过。
或许是肖璟言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让他可以短暂地放下许多戒备,楚惟在靠着肖璟言的瞬间,就感到浓浓的困意。他几乎是立刻进入了睡眠。
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与肖璟言一起开着舅父的敞篷跑车在山道上疾驰。
大雪扑簌簌地往下落,打在脸上冰凉凉的。可忽然之间,雪景变换了颜色,成了一片青葱郁郁。风带着温度,阳光照得人发暖。
这一次换做楚惟自己撑着方向盘,肖璟言安静地坐在他的身侧,时不时侧过头来看他,眉梢唇角都含着笑。
他们无需交流,明明漫无目的,却勇往直前。心情也总是畅快的。
最后,梦的结尾也变换了剧情。他们的车没有抛锚、没有事故,没有纯白色上印染鲜红的恐怖场景。他们安然无恙地把车停在了风景秀丽的海湾。
算是一个美梦吧,楚惟在梦里对自己说。
肖璟言歪着头往楚惟脸上看。看到他嘴角沾着两粒饼干屑,伸手帮他轻轻抹掉。
楚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睡眠不好,常常日夜颠倒,东西还没吃完就开始犯困。
肖璟言一直看着他,视线不住在楚惟低垂的睫毛和挺翘的鼻梁流连。
凌晨时他还以为过了午夜,他们之间又会关上沉重的大门。没想到此刻却能将他拥在怀里看他安然入睡。
短短几个小时,他不知道楚惟是做了怎样的心里挣扎,最终接纳了自己。但此刻阳光正好风也温柔,一切都很美好。
饼干屑掉在草丛里,立刻引得几只蚂蚁上前,肖璟言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楚惟身上移开,安静地盯着小蚂蚁们看,直到他发现控制不了似的,看着看着就又把视线挺在楚惟身上。
真是要疯了。肖璟言在心里骂自己。只好抬起头,望向远处的观音庙。
他忽然想,这片海域还真是人杰地灵。母亲当年仅凭一己之力将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救活。自己如今又在这里与楚惟和解。
好像再难的事情,放在这里都会被海风吹散了阴霾。
望向远处被树荫遮挡、隐约露出尖角的寺院建筑群,肖璟言虔诚地在心里念叨:若真有观音能赐人姻缘,不要其他,只要眼前人。
又过了许久,两人的手机先后响了起来。原来是赵姨和阿金。
他们顺着人流上了香,一回头却发现少了两个人。这才紧张兮兮地分别给他们打电话。
得知他们就在不远处休息时,赵姨松了口气:“那你们就在原地等着吧,我们过来找你们好了。”
阿金在那边问:“你们不来拜拜吗?拜过的人都说灵的。”
赵姨呵呵一笑,抢过阿金的话头:“不用啦,我早就替他们拜过了。”
赵姨和阿金你一言我一语,楚惟被吵醒后举着手机,目光呆呆地还有点不太清醒。
阿金:“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求什么样的姻缘呢,这种事不好替的吧?”
就听那边赵姨呵呵地笑:“我怎么不知道,哎我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