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得严实,门也反锁着。楚惟洗了个相对奢侈的澡,湿漉漉地仰躺在床上。
只要脑子里有他,体温就会不自觉升高,手指往下,独自一个人一边想着他一边做那种事,似乎已经成了在这个荒凉小岛上,寻求慰藉的唯一手段。
楚惟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肖璟言的名字,直到身体紧绷,所有感官在一瞬间变得敏锐,随后又像是退去的潮水,将人远远地丢在沙滩上,只留给他极大的空虚落寞。
楚惟放肆地做着这些,幻想着他在身边,直到精疲力尽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已近黄昏,光透过质地轻薄的窗帘照进来,整个屋子都是紫红色。
这一觉睡得太沉,竟然连一个有他的梦都没有做。
多少有点失落。
楚惟将自己收拾干净后拉开窗帘,让霞光照进来,世界安静地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今夜岛上有云,对于喜欢看星星的人来说或许不是个好天气,却形成了难得一见的紫霞云团。
楚惟静静地矗立窗边,想到小花离世的那个傍晚,大雨过后,天边也燃起类似的云团,他与肖璟言两个在后院,肖璟言突然就捧住了自己的手,毫无防备地说要在一起。
也才过去了一年而已,为什么回想起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楚惟很怕自己将那些瞬间的感动忘掉,却又恨不得全都忘掉。
矛盾的心里总是折磨着他,他明明很讨厌自己这个样子的,却总是学不会如何去处理这些。
楚惟唇角挂起一点笑,肚子很不应景地“咕噜”了一声,将他从眼前的美景拉回现实。
在外生活让楚惟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好的风景也要记得填饱肚子,再美好的过去也抵不过现实的冷酷。
他去厨房,拉开储藏食物的柜子,又看了看冰箱里辛辉买来的蔬菜,两相比较之下,他决定尝试着自己做点东西吃。
煤油炉子是杨叔送的,说很好用,可楚惟倒腾了快半个小时,直到耐心耗尽也没有将它点燃。
不知道辛辉是怎么操作它的,看着那么简单。
楚惟不得不放弃,又从食物柜里拿了袋泡面,走去门口,坐在廊下干啃。
天线上的小鸟变成了一排,看到有吃的全都飞下来,在小屋前院的空地上争相扑腾翅膀。
楚惟剥一点丢给它们,它们便点着小脑袋抢食。
云团越积越多,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倦鸟归巢,紫红色便成了暗蓝色,最后又成了铅灰色。
空气中涌动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在这里呆得久了,楚惟也能渐渐摸准天气的脾气。
“要下雨了。”他自言自语,起身将晾晒在外面的工装裤拿进屋,锁上了门闩。
果然,没出几分钟外面就起了风,原本就没什么植物遮挡的土地,一起风就扬起沙尘。
楚惟将窗帘重新拉上,走进屋里面专门隔出来的一小间工作间。
那里有他花高价从外面引进的机器,切割、打磨、抛光,足够应付一颗小小的宝石。
拉开抽屉,除了几颗最近从矿上带回来的原石,还有一个做工相当精细的藤编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对铂金袖扣,独差两颗宝石点缀。
楚惟一直想将它完成的,现在有了时间,正是时候。
他拿起原石,用强光灯打在背面细细观察,纯净度还算不错。很适合切割成“公主方”的样式。
楚惟戴上耳塞,将原石固定好,拉动机器。
刺耳的切割声响起,外面的狂风以及即将到来的大暴雨便算不得什么了。
楚惟耐心地操作着,时不时停下来在旁边的稿纸上记录心得。于宝石,他只是一个学徒,每一次开动机器都怀有谦虚敬畏。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脖颈酸痛,楚惟才停下,仰靠在后背上按捏肩膀。
风早停了,转而换上的是暴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听得人心悸。
楚惟生出些后怕来,幸亏早早搬进了木屋,如果依旧住在帐篷,遇到这种极端天气是绝对要吃苦头的。
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二个雨季,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度过。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也没有放晴,杨教授一大早打来电话,说雨势很猛,这样的天气很不适合露天采矿,怕出现滑坡让工人们遇到危险。
楚惟望着窗外泥泞得不成样子的小院,只好点头:“好的,那就再休一天吧。”
雨水一会儿转大一会儿转小,又是整整一天。
一日三餐都啃泡面,楚惟坐在餐桌前把吃过的面饼袋子码整齐,盯着不认识的字一行行拼读,像是试图要将他们读通似的。
可能是白天睡太多的缘故,晚上他突然来了精神,放在床头的几本书已经被翻烂了,他又进工作间给自己找事情做。
拿出另一颗原石,刚放上机器,就听到门板“啪啪”作响。
楚惟凝眉,附近是有几户人家,可是平日鲜少来往,更何况这样的雨天还要趟过一路泥泞,他觉得更不可能。
可虽然这么想着,楚惟还是起身去了外间。
这里民用电极其珍贵,只开了外间一展小瓦数的灯泡,走去门口隔着门板,楚惟用当地语言问了声:“谁?”
雨水声盖住了一切,楚惟听不清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只听到门板又在“笃笃”地响。
也许是雨天过路人?
楚惟伸手打开门闩,腥甜的空气和风雨一同涌了进来,对面站着的人让他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裤管湿透,鞋子上全是红褐色的泥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就能感到身上的冷气,还有楚惟久久不敢与之对视的眼神,全都冷飕飕的。
楚惟几乎是本能地去推门板,推到一半就被来者从外面挡住。
肖璟言一只脚别进门缝,鞋头的泥水蹭上了楚惟光|裸的脚趾。
楚惟脚趾蜷了蜷,后退一步。肖璟言胸口起伏着,喘着气,不住有水珠从发丝上流下来,滴进他的眼睛里,再顺着眼角滑过脸颊。
谁也没有料到,再见面,两人竟然都会这么沉默。
停在外面的车灯还亮着,雨珠急促穿过光带,让楚惟的心跳更快了。
肖璟言从辛辉的社交账号上看到小木屋后,一刻都没有耽误,立刻申请了航线。
中途只在斯里兰卡加了次油,一路上可谓马不停蹄。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不再去找辛辉,而是从即将完工的酒店里拿了车,独自一人驾着它,顺着能搜到的路一条条地寻找。
小木屋的后面有个缓坡,前面是条不算很宽的土石路……肖璟言的脑海中一直浮现辛辉拍的那张照片。
他已经整整驾车十多个小时,幸亏新车子性能不错,经过改装带了备用油箱,又幸亏小岛本身不大,小木屋又足够明显。
唯一不幸的是他遇到了暴雨,路况不好一路颠簸,车和人都要散架了似的。
此刻的肖璟言赤红着双眼,疲惫到极致,饥肠辘辘,整个人都要虚脱。
不过还是要感谢上天眷顾,让他逮到了楚惟。
门板随着风雨前后晃动,肖璟言借机又往前走了一步,将楚惟逼进房间,反手将门关上。
楚惟的唇一直抿得很紧,逃避着肖璟言的目光,肖璟言却露出些窃喜笑意,也顾不得自己脏不脏,一把将人拽过来紧紧箍进怀里。
他整个人是冷的,在碰到楚惟的刹那,胸膛却热得发烫。
像是失而复得某件宝物,再也不愿意撒手。
激烈的吻落下来,楚惟毫无防备,身体却很诚实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天真地想,这或许是个梦,因为自己太想肖璟言了,所以才会如此真实。
直到一吻落停,肖璟言从怀里掏出金丝绒布的盒子,取出里面东西,将它不由分说套在楚惟的左手无名指上,楚惟这才意识到这真不是梦。
楚惟不敢去看戴在手指上的东西,更不敢去看肖璟言的眼睛,他用额头抵着肖璟言的胸口,像一个在外面受了气的小朋友,肩膀轻轻起伏着一声不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许久,楚惟终于决定先抱住他。
于是,他伸开手臂,抱住肖璟言的腰,声音暗哑地咕哝了一句:“对不起。”
肖璟言捧起楚惟的脸,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又用唇去亲楚惟的鼻梁和嘴唇:“她不是凶手!”
楚惟眼眸睁了睁,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肖璟言说的是什么。
“她不是凶手,”肖璟言重复,“小惟,不要再躲起来,就算她是凶手,你也不应该拿这种方式惩罚我,没有你我简直活不下去!”
楚惟的喉咙轻微动了动,他有点听不懂肖璟言在说什么,却好像什么都懂。
一瞬间,楚惟眼角蒙上水雾,他往前凑了凑,是个索吻的样子。
肖璟言笑着“哼”了声,像小时候那样偏过头去,做出不想理他的假象。可突然之间,他又猛地回头,眼角也已湿透。
他将楚惟抱得更紧,脑袋深深埋进楚惟的颈窝里,吸嗅着他身上久违了的香气,声音又哑又涩:“真想揍你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