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珩前脚刚离开,江演和几个学徒后脚姗姗来迟。
他们手中捧着刚熬好的药膏和内服的补汤。
长珏先一步回宫向太医院说明大致情况后,老院判也就是陆院使,便叫他们先准备些消炎舒痕的药。
江演压低了头步入殿内,将药递给侍从。
陆院使接过,回头看了一眼他最得意的弟子,眼神示意他上前来用药。
江演颔首,走到床跟前,才敢抬眼看床上人的伤口。
陆院使在白榆手掌心又下一针后,把了把脉触及一脉通畅,满意地微微点头,这才注意到领了命的江演一直站在床边无所动静。
他抬头望去,只见小伙子眼神呆滞,直直盯着床上人的脸。
忽就有些恨铁不成钢,本以为这个正直守规的门生一心扑在学习医术上无他,原来看见漂亮姑娘也会出神,更何况这姑娘还看似是未来皇帝的心头肉。
“咳嗯...”老翁清了清嗓子。
江演疑似一惊,颤动了一下躯体,感受到自己正站在周围目光的中心,有些局促地看向师父。
“上药呀。”院使用头撇了撇。
“噢...是。”
江演快速蹲下,以指腹融化罐中膏体,伸手向白榆的眼角,这一系列动作利落,却又止在半空。
趁着还没人发现他的异常,他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皮肤,从伤口的周围,缓缓覆上还未愈合的裂口。
白榆许久没睡过好觉,好不容易得此机会,便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似是感受到了痛意,眉头微微蹙了几蹙。
悄悄地,他用无名指毫无痕迹地抚平了她的眉心。
江演是在长安城街头一次紧急情况下被吴院判看中的。
那时惠风楼刚上的新品雪菜蟹粉酥风靡全城,每日从一大早便有长长的队伍排在门前。
那条道被堵得水泄不通,磕磕绊绊便撞倒了一个老人家。
人群慌乱之际,唯一一个站出来为那老人通了气的所谓医者,便是当时年仅十岁学识却早已不浅的江演。
吴院判是陆院使唯一的女徒弟,也是太医院众多女性中最优秀的一个,她不循常道,太医院正经征收的学徒一个也瞧不上,总爱去民间搜罗些医学“神童”,因而一眼便看中了江演。
她总说,江演的眉间有灵气。
到太医院进修后,每次吴院判请自己的学徒吃点心,总会是惠风楼的雪菜蟹粉酥。
江演也因此认识了每日被爹爹寄存在吴院判这儿,顺便贪些蟹粉酥吃的沉星悬。
进了太学,沉家大小姐也总是躲懒来太医院,还口口声声说是来向吴院判偷师。
他嘴上呛她,心里却早早就盼着她来偷懒。
沉星悬不是次次都能碰上吃点心,江演便每次给她藏一些,她来一次,便打开他私人匣中满满一盒糕点。
她总是趁他不备用食指轻轻揉他的眉心。
“别皱眉了,灵气都要被皱完了,吴姨不喜欢你了可怎么办。”
他便揪住她的手指头,“被你揉没了还差不多。”
江演总听别人夸她是名门淑女的典范,想来她在学堂是装矜持呢。
也就只有在吴院判的院子里,她每日爬上柚子树晒太阳。
再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当年的五皇子上位后,取缔了所有的女官。
吴院判并无不舍,她潇洒离去,同大家说江湖再见。
这儿本就留不住她。
陆院使痛惜爱徒,将其民间喽啰们都收归门下。
事实证明,江演就算是同世家学徒比,也毫不逊色。
从习医术,是他爷爷的遗愿。他靠自己走入皇权之脊,也靠自己留在了最高权力的掌下。
只是可能再也见不到替他保护灵气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