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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府邸是现成的,都是从前官员大臣,或者先帝兄弟们住过的府邸,可能有些还死过人,闹过鬼,但皇帝不肯让人重建,理由是皇室宗亲更应厉行节俭,为天下表率,所以只是让人修葺一番,到了九月中下旬一个黄道吉日,顾香生与魏临他们拜别皇帝,就算是正式离宫了。

在此之前,长秋殿的物什其实已经陆续搬过去了,所谓拜别,走的不过是一道程序。

但这道程序对顾香生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马车一驶出宫廷,身上的枷锁似乎一下子被去掉,整个人登时轻松了起来。

车内颠簸,魏临也没法看书,就那么斜斜卧着,瞅着她笑:“有那么高兴么?你之前想出宫也不算难,只要提前禀报一声就可以了。”

顾香生伸了个懒腰:“可以后在自己家里,我出门连禀报都不用了啊!”

魏临:“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宫里头也那样,那就乱作一团了。”

顾香生笑道:“宫规自然是有必要的,只是我不适应而已。”

她眼珠一转,落在魏临身上:“不过,若是宫里有个貌比潘安的美男子,我还是很乐意屈就一下的。”

海棠春睡,本就不应局限于女子,魏临这一卧,随意中又不显散漫,骨子里那股端谨和优雅来自于从小养成,这一点,后世那些影视剧中的所谓美男子,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即使二人成婚一载有余,她看魏临,仍旧会不自觉出神。

魏临好笑地伸手,对方自然而然就靠上来,让他抱了个满怀。

后者顺势握住她的腰肢捏了捏:“嗯,又胖了。”

顾香生:“……”

“哪里胖了,诗情还说我最近瘦了!”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在这一点上都有别乎寻常的执着。

魏临有意逗她:“诗情又没摸过你的腰,她怎么感觉得出来,不过胖些也好,你本来就太瘦了,身体养得更好些,听说以后生养才更容易。”

顾香生脸皮再厚也厚不过城墙,听见这些话,耳根都要红了起来。

魏临又不是柳下惠,自制力再好,对自己的王妃却用不上,张口便将对方的耳垂含在嘴里,感觉怀里的身体瞬间软成一汪春水,手顺势摸向对方的腰带。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王妃,我们到了。”杨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魏临:“……”

顾香生扑哧一笑,推开身后的美人,整整衣裳,弯腰打开车门,没等诗情上前搀扶,就先下了车。

见她径自往里走,也不等马车上的魏临,杨谷忍不住傻傻问:“殿下呢?”

顾香生头也不回:“你家殿下乔迁新居,心情激荡不能自已,得在车里缓缓才能出来。”

杨谷:“……”

府邸比顾家还要小一些,据说是前朝一名大臣住过的,后来因故获罪,全家有砍头有流放的,一些人受不住打击便在府里上吊自杀了,后来又经历了几任主人,最后一任主人是当今天子的异母弟弟,因病早逝,后来就一直空置着,直到这次,魏临他们入住。

说白了,这里就是一处“凶宅”。

皇帝把“凶宅”赏给自己儿子当府邸,这心可真够大的。

不过魏善和魏节他们那边分到的府邸,据说也好不到哪里去,相较起来,这边还算精致,假山小池,雕梁画栋,陈旧是陈旧了点,比不上嘉善公主府的富丽堂皇,不过仔细一瞧,似乎还有几分野趣。

只要是能有地方住,能够离开宫廷,即使是“鬼屋”,顾香生也愿意住。

碧霄跟在她后面,一边看,一边啧啧出声:“这都快比得上夏侯五郎那里了!”

话刚落音,就被诗情白了一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香生却想起夏侯渝来,自从入宫之后,她就没与对方见过面了:“阿渝现在怎么样了,你们听过他的消息吗?”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碧霄就忿忿不平起来:“听说还是老样子,深居简出,陛下从来没有召见过他,但因为魏齐交战,底下那些人见风使舵,觉得陛下迟早都要杀了夏侯五郎,便连日常用度也都克扣……”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诗情狠狠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碧霄也意识到了,连忙住嘴。

但顾香生已经皱起眉头:“这些事我怎么从未听说?”

碧霄干笑:“您那会正忙着办端午宴呢,后来又是益阳王和临江王的婚事,婢子不想拿这些小事再让您烦心,不过您放心罢,您入宫前就交代过,让灵寿县主帮忙照看些,他们想必不会疏忽的。”

顾香生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当初之所以没有让小焦氏和顾琴生帮忙,也正是因为夏侯渝身份敏感,担心日后有事,白白连累了她们,魏初是宗室,又是本来就跟夏侯渝交好的,倒是没所谓,但对方与钟岷也刚成婚,只怕□□乏术,无暇顾及夏侯渝那边。

现在伴随着吴越灭国,为了争抢这块富庶的地盘,魏齐两国完全打破了以往表面的和平,关系越来越恶劣,夏侯渝虽然是皇子,但齐国皇帝儿子不少,他这个庶子真谈不上有多少价值。

也正因为这一点,永康帝现在虽然对夏侯渝不闻不问,好像完全忘了此人的存在,却难保日后齐魏再度交战,夏侯渝会不会直接被人杀了祭旗泄愤。

见她不太开心,诗情忙道:“您别为了这些事情操心了,反正咱们都搬出来了,大不了以后我与碧霄多去看看,送些东西!”

她们并不知道,顾香生已经想得更加长远,而不仅仅是为夏侯渝眼下的境况担忧了。

但她不想让诗情碧霄跟着发愁,便也没有多谈,转而说起府邸中的大小事宜。

家具都是全套新打的黄花梨木,由朝廷给钱,但陈设则寥寥无几,长秋殿里原先那些摆设,很多都属于宫中内库所有,不是魏临个人的,不能一起带回来,于是就需要另外购置。

魏临个人的亲王俸禄有限,兼领工曹也没有额外的薪俸,可堂堂一个淮南王府,总不能让客人在外面看着还光鲜,一走进去发现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夫妻俩无可奈何,只得将先皇后的嫁妆拿出一部分,顾香生自己的嫁妆再拿出一部分,内外打理添置,如此一顿忙活,总算安顿下来。

堂堂一个淮南王府,比起豪富之家还显得寒酸一些,杨谷和诗情他们都觉得还要再布置一下,但顾香生没所谓,魏临也不置可否,见夫妻俩都不放在心上,下人自然也不好再多说。

如此一来,王府内外最漂亮的地方,反而不是正厅偏厅或主人家居住的主屋,而是中庭和后院。

原本荒芜凋零的院子,多了顾香生带过来的那些花,又经过她巧手布置而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一年四季,无论哪个时候,只要从支起的窗户往外望,总能看见花开的颜色。

饶是魏临这种不爱吟风弄月之人,只要饭后有空,也总爱到院子里走一走,瞧一瞧。

新家布置完毕,按照礼数,应该邀请一些亲朋好友上门作客,摆上几桌筵席,权作乔迁之贺。

不过这是民间的礼数,到了世家高门,乔迁宴就变成光明正大的交际借口,用以维系彼此交情。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香生才忽然惊觉,她的交际范围居然很狭窄。

顾香生未出嫁时,就跟着家人出席过不少这样的宴席,彼此大都是家世相当,然后男宾女客各自分开,女眷们互相结识,未婚少年男女也玩到一块儿,谈得来就多聊两句,以后说不定能成为手帕交。

这种场合也往往会衍生出不少八卦,譬如说谁家男女私下彼此有意,借着这个机会暗中寻个场合说点悄悄话,譬如说哪位郎君被两家小娘子喜欢,两人为了抢夺小郎君的注意力争风吃醋互不相让之类的,想当年,徐澈在顾香生和同安公主之间,也扮演着这么一个类似的角色。

顾香生自己出席宴会时,身在其中,没觉得这种宴会很难办,尤其是在操办过端午宴之后,觉得“大鱼”都拿下了,“小鱼”自然也不在话下,殊不知等自己经手,才发现区区几桌筵席,看着简单,其实内中也有很多讲究。

顾家是王妃娘家,肯定是要请的,那王家和周家这种姻亲请不请?会不会被皇帝误以为魏临趁机在结党?要知道经过魏善和程载的事情之后,大家现在的敏感度都提高了许多。

还有,魏临现在主持兵部,底下一定会有交好的官员,那这些人的家眷要不要请?请了,正好可以施恩,让人家觉得淮南王对他们另眼相看,但也容易引人注目,所以这个人数和尺度的把握上,就要有分寸。

顾香生看着上面一大串的名单,觉得很是头疼。

“我觉得我就适合弄点槐花鸡啊之类的逗逗你们殿下,根本不适合做这种大事。”她托腮对杨谷如是道,一脸烦恼。

杨谷差点喷了,心说您还好意思提那槐花鸡,上回殿下不吃,转手赐给我,我吃了一半,当晚就拉了肚子。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他笑道:“瞧您说的,端午宴那么大一个宴会,您都操办得那样好,区区几桌王府宴席,怎么也难不倒您!”

自打他们搬进来,杨谷也就从长秋殿的总管,顺理成章变成淮南王家令,也就是王府总管。

原先虽然是总管,但杨谷还是大部分干着贴身内侍的活儿,现在摇身一变,要管着王府上上下下大多数内务,却是跟顾香生的接触反而更多一些。

顾香生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发现,端午宴的人员是早就定好的,三品以上的京官及其家眷,还有外命妇,照着规矩请人,利索妥当,现在请什么人,却还需要斟酌再三,你在殿下身边日久,对其中讲究,想必比我还要熟悉,我想请你帮忙参详参详。”

她说得很客气,杨谷却不敢端架子,接过碧霄递来的名单看了看,小心道:“上回奴婢好像听殿下说过,陛下有意让殿下去管户曹。”

顿了顿,似乎怕顾香生不懂,又补充一句:“王家有个女儿与户曹侍郎结了亲。”

顾香生这就明白了,顾琴生是姐妹,请了没关系,但为了避嫌,王家其他人最好就不要请了。

这样一来,兵部那些官员家眷也就不用请了,叫上亲朋,三五桌足矣。

“那就谢谢你了,杨谷。”顾香生嫣然一笑。

“不敢当王妃夸赞,殿下早有交代,让奴婢听凭王妃调遣,王妃若有事但请吩咐便是。”杨谷忙道。

如此一来,筵席就成了家宴,很符合魏临低调谨慎的作风,不会惹来注目,既然是家宴,顾香生琢磨着连皇帝那边也一并请了,虽然皇帝十有□□是不会来的,但无疑可以表示孝心。

杨谷十分赞同,又参与讨论了两句,便先告退出来。

从长秋殿到王府,地方好像变小了,但他这个家令的事却反而更多,如今府里客房一角还需要修葺,他每日都得过去盯一会儿,忙得脚不沾地。

小徒弟安宜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奉承道:“师父真是厉害,连王妃都要仰仗您!”

安宜是宫里拨过来的,但他入宫没多久,年纪又小,性子有些浮躁活脱,杨谷见他可堪造就,才会将他带在身边调、教。

他话一出口,后脑勺就被杨谷狠狠拍了一下。

这一下可是毫不留情,拍得安宜眼泪都冒出来了。

杨谷:“你懂什么,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我不过是个奴婢,哪能将王妃与我放在一起比!”

安宜不知道两人婚前鸿雁传书的事,也没见过春辞夏语等人说被撵走就被撵走的情形,自然也不清楚淮南王妃在淮南王心目中的地位。

魏临素来心事深沉,就连杨谷这个跟随他多年的人,有时候也常常琢磨不透。

可魏临对顾香生的在意,是明明白白摆着的。

这份在意到底多或少,杨谷说不好,可总比长秋殿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这就足够了。

王妃处事算不上老辣圆滑,但为人大方,对下人也和善,这样的女主人,很少有会反感的,更何况淮南王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成婚至今感情甚好,后院平静,殿下才能集中精神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但杨谷隐隐有种感觉,这种平静的生活,伴随着他们搬出宫,也许很快就会结束。

陛下让三个成年的儿子都迁出宫,除了因为他们已经成家立业之外,其中未尝不是存着让他们彼此互相牵制平衡的心思,可若陛下还没来得及立诏,就忽然发生不测呢,这皇位谁属,难道还要让三兄弟争抢一番么?

可齐国早就虎视眈眈,届时魏国又起内乱的话,该如何是好?

杨谷很惆怅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区区一个王府家令,为了国家大事,真是操碎了心。

小徒弟安宜莫名其妙地看着师父叹气,凑过去讨好道:“您别担心,您跟着殿下那么多年,在殿下心里,您的地位肯定比王妃重要的!”

杨谷没好气:“去去去!”

傍晚魏临回来,顾香生将名单的事情一说,他点点头:“这样甚好。”

又道:“你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不同于在宫里,现在许多事情都可以自己作主,你不必事事问我的。”

顾香生蹙眉:“可今天的事情,若非杨谷提醒,我估计是想不到那一层的。”

魏临挽着她的手在庭中散步,听到这话便笑了:“人哪里有样样完美的,杨谷天生是该干这个活儿的,而你只要从中把关就好了,其实就算请了兵曹和王家的人也没什么,陛下不会因此就疑我的。”

没等顾香生发问,魏临就主动给她解释:“世人都道陛下多疑善忌,其实是他们没看清其中的门道。你看陛下做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有深意的,他废太子,其实不是厌弃了我,只是想要借机削弱我身边的文官势力,这次将程载下狱也是一样,武将勋臣手中的兵权已经威胁到皇权了,这也是先帝想做而没做完的事情,上次机会难得,陛下肯定不会放过。”

顾香生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与严家也有合作,那严家岂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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