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尘从见到宫彦的第一眼起,便感觉到他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角色。
这位从忠义盟总舵专程赶来调查韩锐遇刺案的特使,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的亲随护卫,绝对是一个颇有手腕的人物。他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上方宝剑,竟然连泉州知府都对他惟命是从,严命灵石县动用所有人手,协助他调查此案。
这宫彦虽然年纪轻轻,眼光却很独到,只是将灵石县的所有衙役随便打量了一番,便挑出了他认为可用的两个人,随他一起办案。而这两个人,就是刘捕头和季如尘。
更令季如尘不敢小觑于他的是,这宫彦翻看过相关案卷之后,首先要查的便是那位失踪的隐族女子——秦伊人。
这一来,不但是刘捕头直冒冷汗,就连知县大人也坐不住了!
毕竟当初用死囚冒充秦伊人的事情并非做得天衣无缝,起码那个最后认尸的人就不是天衣无缝的,而是刘捕头暗中花了二十两银子买通的韩锐的属下。
面对宫彦步步紧逼的盘问,那位做贼心虚的忠义盟属下很快就垮了下来,不但将他收银子的事情和盘托出,而且还交待说,他确定河里捞出的那具尸体并不是秦伊人。
刘捕头很尴尬,知县大人也很尴尬,而宫彦却只是淡淡一笑,挥掌便将那个唯一知情的属下打得吐血而亡,然后他轻轻拍了拍自己那双刚刚杀过人的手,这件事便就此翻过了。
知县大人见宫彦如此善解人意,替自己保住了头上的乌纱,感激涕零之下,便也不遗余力地帮他搜寻秦伊人,虽不敢大张旗鼓,却也将手下可用的人手都派了出去。
不过宫彦并没有让刘捕头和季如尘也跟那些人一起出去搜索,而是让他们随他一起去了秦伊人原来的家,向那些邻里们打听她们一家人的有关情况。
那些秦伊人的邻里虽不愿帮助官府的人,但又都有些胆小怕事,担心若是什么也不说,也许会因此受到牵连,被抓去坐牢也说不定。
于是,有人先开了口,随后开口的人便越来越多,虽然他们所说的内容大多重复混淆,但仔细梳理下来,竟也有了一个大致清晰的脉络。
秦伊人的父亲是个小商人,在灵石县城里开了一家糕饼铺子。这位秦老板生有两子一女,本来一家人衣食无忧,生活过得还算殷实平顺。
不料有一日祸从天降,忠义盟泉州分舵主韩锐来铺中买糕饼,正巧遇到帮助父亲卖糕饼的秦伊人。韩锐见这位秦姑娘生得貌美如花,便生出了觊觎之心。
他本是个光棍,倒也循了正礼,派人去向秦老板提亲,没想到却遭到了断然拒绝。恼怒不甘之下,韩锐竟深夜潜入秦宅,欲行不轨,谁知却摸错了房间,进了秦家二儿子的房中。结果,就被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床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竟然是一头白发!
韩锐一见大喜过望,遂以此威胁秦老板,说要去报官。为了保住全家人的性命,秦伊人答应委身韩锐。谁知她的人刚一进了韩宅,狠毒的韩锐便命手下将秦家人全部杀死,尸身也送交官府领了赏银。
可怜秦伊人被关在韩宅数月之久,竟然丝毫不知自己的亲人尸骨已寒,仍是日日忍受韩锐那个畜牲的摧残。直到韩锐觉得玩腻了她,便将她的名字也报给了官府,准备用她再换一笔赏银。
结果,就在韩锐准备将秦伊人送官的前夜,自己却被刺客所杀,而那个刺客还救走了秦伊人。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宫彦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个刺客很可能就是秦伊人所雇。
刘捕头和季如尘却都对此表示不太理解。按理说,出事之前,秦伊人一直都被关在韩宅,不可能有机会雇凶杀人。
宫彦却是摇头道:“此前我已问过韩锐的那些属下,韩锐刚开始时对秦伊人极是宠爱,而秦伊人也表现得颇为柔顺,所以韩锐对她看管得并不十分严,甚至还曾经让自己的属下陪着她出过几次门。想来就是在这几次出门期间,让她找到了联系凶手的机会。”
刘捕头仍是有些不太相信地道:“即便秦伊人有机会雇凶,但她又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她不怕一旦事发,不但自己的性命不保,而且她的家人也会因此遭难吗?”
“韩锐那厮只知贪财好色,以为杀人全家,还能瞒得过一位像秦伊人那般聪慧的女子,对其竟然仍不知提防,简直是蠢到家了!”宫彦一脸鄙夷地道,半点也没有为那位刚刚遇害的分舵主感到惋惜难过之意。
季如尘也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宫护卫怎么知道秦伊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被独自关在韩宅,想来韩锐的那些属下绝不会将她家人被杀的实情相告,那她又是如何获知真相的呢?”
“看来季兄确是对隐族人知之不深,才会有这样的疑问。”
宫彦似是对这位俊朗憨厚的年轻捕快印象颇佳,见他脸上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由略带了些优越感地一笑,向他耐心地解释起来。
“我们忠义盟这些年来追捕了无数隐族人,却仍是远远不能将大裕境内的隐族人铲除干净。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实在太过聪慧狡猾,极善伪装,故而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比如那个秦伊人,她的一家就在这灵石县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几十年,竟是从未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若不是被韩锐误打误撞,发现了那个白发女婴,恐怕他们这家人还会继续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说起来,韩锐能够发现他们,靠的是运气,而他们能够藏匿这么多年,靠的却绝不是运气,而是智慧。
我相信,秦家人必是早就有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之策,当韩锐以为自己的威胁得逞,正自鸣得意之际,其实那一家人已是心有定计。
秦伊人委身韩锐绝不是被逼无奈,而是按照他们早就制定的应对之策,所采取的最行之有效的一步。接下来,秦伊人会使出浑身解数先稳住韩锐,为她的家人赢得逃走的时间。
可惜的是,他们的计划虽然堪称完美,怎奈却遇到了韩锐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的莽夫,竟是连想都未想,便让属下去杀人换钱,完全没有给秦家人留下任何逃走的机会。
既然秦伊人来韩宅是按照当初所制定的计划行事,那么在那个计划之中,一定也有对于事后彼此如何进行联络的安排。只要在约定的时间没有联系上,秦伊人便会马上知道自己的家人出事了!”
听了宫彦这一番丝丝入扣的剖析,刘捕头和季如尘都不禁佩服得连连点头,刘捕头更是忍不住后知后觉地自我表现了起来:“怪不得秦伊人一开始时完全对韩锐百依百顺,原来是存了逃走的念头!而她后来的几次外出,想必就是去与她的家人联络,结果发现了家人被杀的真相,遂起了报复杀人之念!”
宫彦点头道:“正是如此。而且她复仇的决心非常强烈,以至于竟独自采取了行动。从仵作的验尸结果看,韩锐曾被人用重物击中了头部。
而通过对案发现场的勘查,击中韩锐的应是一个被当作镇纸用的玉石狮子。从韩锐受伤的程度以及凶器的损毁状况来判断,行凶者应是一名力弱且不懂武功之人,想必就是那个秦伊人。”
“可是——,可是既然她已经雇了人来杀韩锐,为何却又忽然自己动上了手?”季如尘挠着头,仍是觉得有些不解。
“她虽是雇了人,但以她当时的处境,绝对没有机会与自己所雇的刺客有任何直接的沟通,故而她想必也无法完全确定,那个刺客是否真的会出现。
而当她发现一个杀死韩锐的机会近在眼前时,复仇心驱使她采取了一个不智之举。不过她的运气倒是不错,那个刺客竟然如约赶到了,不但杀了韩锐,还将本来已无生路的她救了出去。”
说到这里,宫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意,“可惜秦伊人的运气虽好,那个刺客的好运气却快要到头了!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隐族女子,再想悄无声息地躲起来已是十分困难,更何况,他还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眼看就要无所遁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