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抬头看向一边撇过头去的谢映展。
谢映展觉得这俩人实在没眼看,不过时间一长,他慢慢也就接受了他们在一起的事实。
不过,他站在这处,也着实觉得别扭。
谢映棠问道:“二兄,阿兄他……是不是肯放过我了?”
“或许是。”谢映展无奈道。
“那……我可以不回去了吗?”
“你还想不回去?!”谢映展眼皮一跳,蓦地开口道:“你都未出阁,还想留宿在别人家?”
他的声音或许过大,外面的谢映舒猛地推开门,冷哼道:“你还想不回去?”
谢映棠不敢再说话,又把脑袋扎回成静怀里。
成静护着她,淡淡道:“她回去是什么后果,三郎心里清楚。”
谢映舒道:“不回去是什么后果,定初心里不清楚?”
成静冷淡道:“所以症结在于令尊,三郎既然愿意成全,那何不好人做到底?”
他脸皮忒厚!
谢映舒忍了又忍,心道他凭什么要给他成静做好人?能成全已经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他冷笑道:“我做什么好人?帮你去说服我父亲?”
成静颔首,“正是。”
谢映舒又是冷笑,“你以为我父亲如我一般,会因此而心软?”
“令尊刚正谨慎,说一不二,自然难以动摇。”成静淡淡道:“只是,令尊与公主这些年来,感情似乎越发冷淡?棠儿若出事,谢族好交代,宗室那边呢?你们士族遮天蔽日,与宗室也越发关系紧张,这一点,令尊自然需要考虑。”
“再者,令尊有仁爱之心,对子女自然心存怜惜,他为一族之主,自然不可宽恕丝毫逾距之事,但若真如棠儿所言,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呢?”成静感觉到怀中少女微微一僵,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胛,嗓音清冷,“三郎才智谋略冠绝天下,相信令尊也只有考量,如今,静只希望二位郎君可以出手相助,劝说一二,便以棠儿刚刚的说辞冒险一试,至于迁怒,自有我一人承受。”
谢映棠连忙摇头,“不要……我阿耶下手绝不留情……”
她非要从他怀中转出来,成静低眼看着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自有分寸,我若出事,如何还能好好保护你?”
她咬了咬唇,眼泪在眸中打着旋儿。
谢映舒实在看不下去,偏过头去,淡淡道:“行,我能配合你。只是后果如何,便于我无关了。”
成静笑道:“多谢。”
谢映舒冷哼一声。
谢映棠迟疑着,也跟着喊道:“多谢阿兄。”
谢映舒转过头来,似怒非怒道:“你这丫头,我还未找你算账!”
她又缩回去。
只要三郎说她,她便往成静怀里躲。
三郎面上黑如锅底。成静无奈,唇角微微一扬,眸子也随着笑容扬起,而弯成了温柔的月牙状。
倒是一边的谢映展无声地叹了口气。
三郎这变卦,也委实变得够快,方才还拿着剑招招狠绝,如今却又如此好说话。
罢了,毕竟是他弟弟。
后来,四人还在屋中说话,谢太尉从皇宫出来,便径直来了成府。
能让谢太尉亲自出来,可见此事动静之大。
四人对视一眼,随即假装十分不和睦的模样,一前一后陆陆续续出去。
谢映棠依商议计策,一把跪倒在父亲面前,哭着说自己已经以身相许,气得谢定之脸色不比之前的谢映舒好看多少。
谢映棠哭得凄惨,哭着哭着便昏迷过去,那身上的血迹便露了出来,成静便上前如实说了。
谢映展当即不忍,开口劝了几句,谢映舒见二兄开口,便也不情不愿地帮腔了几句。
谢太尉忍了又忍,然后将成静单独召到一边去。
当日,谢定之仍是想将女儿带回去,只是装昏迷的谢映棠分外着急,便佯装在睡梦中仍哭喊着成静的名字,她演得卖力,身子情况也确实没有造假,连她两位兄长都差点相信了。
众人面面相觑,是时谢映舒便开口道:“孩儿以为,就让妹妹呆在成府,由我族亲自带人看守,不许成静与她独自想见,亦是一样。”
装昏的谢映棠急了。不带这么坑亲妹妹的!她要是见不着成静,她得多难受呀!
谢映舒继续道:“此外,对外亦要封锁消息,不可让人知晓翁主来过成府,至于与崔家的婚事……应是可以退了。”
谢映棠一急复安心,这话倒是不错。
崔家大郎再好,她也不要嫁。
这世上,谁都比不上她的静静。
谢定之虽然心软,却也没那么容易放过成静,加上三郎言语之间,也仅仅只是在为自己妹妹求情罢了,倒是一丝一毫没有说成静的好话。谢定之对成静道:“我纵使成全你,可我族旁系如何看待此事?崔族又将如何看待?”
成静恭敬答道:“只要明公肯成全,至于这些利害关系,再等几日,静自有办法解决。”
谢定之想起这几日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件事,眼神忽然一利,“那件事……你是不是你事先就已料到?”
他说的是宫宴之上的争端。
成静听懂了,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低声道:“此事将来或许会惹明公不快,但在下可以保证,只要娶了她,将来定不会主动加害谢族。”
主动,也就是说,谢族只要不率先出手,他也不会率先动手。
而加害这个词,用得更是巧妙。
无辜而获罪,是为加害。
有罪而获罪,是为惩治。
而谢族,其实在政治上举重若轻,不可单纯用有罪和无辜来衡量,只是将来格局形式变化,这个大族是否会与他对上,却又未可知了。
谢定之本就没指望他能推心置腹,陛下养的纯臣,若被他轻易策反,棠儿嫁过去反而更容易吃苦。谢定之垂袖沉吟,蓦地开口道:“我不与你计较,只是,你就这样带走了她,是不是需要付出代价?”
成静抬手,弯腰深深一礼,“任凭明公责罚。”
第50章 算账…
谢定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带他去了谢族,依谢族家法,拿出藤条狠狠地抽了他许多鞭。他昂首笔直地静立在那儿,广袖翩然下垂,眸子半阖,薄唇抿得死紧,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谢定之惊叹于他的毅力,又命人拿杖子来。
成静若受伤严重,将来谢映棠又会如何心疼一番?倚靠在一边看戏的谢映舒想到此,连忙上前,“阿耶,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若罚太重而不可上朝,陛下问起又当如何?”
他微微一顿,又想起谢定之根本不必如此遮掩,又道:“阿耶若未消气,孩儿还有一招。”
“说来。”
谢映舒淡淡一笑,偏头对谢澄吩咐了什么,片刻之后,谢澄端了一大盆水过来。
“一盆盐水,不知定初可敢?”谢映舒拂袖转过身来,俊美无俦的容颜上,笑意摄人而冰冷,“定初会让我失望吗?”
成静脸色苍白,抬眼淡淡扫了一眼谢映舒。
谢映舒看他如看戏,一向谈笑晏晏的面容,无一丝昔日对他情面。
他淡淡一笑,颔首道:“来罢。”
谢映舒笑意渐无,转过身去,狠狠扬手。
那盆盐水被人端起,朝成静泼去。
谢映舒没有回头,也没有听见任何的呻|吟求饶之声,只听得一声闷响。
他看见许多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连谢定之也叹了口气。他等了许久,终于转过身去。
成静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撑着地面,浑身湿透,身后的鞭痕上血迹渐渐褪去,他的身子在轻微地发抖,嘴唇毫无血色。
许久,他才平复住了呼吸,抬头看着三郎,哑声道:“如何?”
谢映舒心中没有一丝快感。
可他却微微笑了,哪怕那眼底笑意全无,他倨傲道:“算你还有些本事。”
谢定之深深地叹息,终于相信了成静的真心,彻底松口妥协。
成静这样狼狈地半跪在堂上,就这样笑了。
谢映舒看了他半晌,拂袖而去。
可才走出去,又咬牙切齿地吩咐道:“快去带他换身衣裳,包扎伤口,记得拿那不易留疤的药膏。”
谢澄愕然道:“郎君这是……”
“我不过是担心我妹妹罢了,别说是我吩咐的!”谢映舒冷冷瞥了一眼谢澄,快步离去。
成静被人带去包扎了伤口,待他稍稍平复了痛楚,才回了自己府邸。
谢族毕竟也不会太过分,只是将谢映棠的那间屋子重重围住了,成静想要探望却又想起答应谢太尉的话,便只站在屋外,淡淡看着那紧闭的屋门。
他如今算是让她安心了,他其实并无丝毫不妥,只是现在看到谢族侍卫的架势,才真正地了解到她在家中面临的是什么样的软禁。
这骤然降临的祸事终于要结束,他希望她能变回从前那个谢映棠。
以前或许还觉得她那般吵闹任性,实在是还未长大的孩子,如今他却想见她吵闹任性,天天闹他也无妨。
成静到了深夜,忽然又想起谢映棠的那五只猫儿。
他第二日下朝,便直接去谢府将那几只猫儿抱了回来,那些猫儿跟了谢映棠,性子也都黏人讨喜,丝毫不怕生,反而蹭着他的掌心,围着他叫个不停。
成静将它们抱回去,命人为它们准备了食物,再将棠苑里的猫窝搬去,让它们尽快适应环境。
可其中有几只猫儿,却食不下咽。
许是想念谢映棠了,成静抚了抚它们的小脑袋,将它们交给谢映棠身边的侍女,让她将猫儿抱进去。
谢映棠瞧见猫儿,果真开心了不少,抱着那猫儿又是亲又是笑。
侍女对成静细细描述她的开心,成静听了,才稍稍心安。
而谢府中,三郎从尚书台归来时,一边往自己书房里走,一边听谢澄禀报府中事宜。
谢澄神色焦急,“洛水身材日显,今日殿下派人来问了,属下及时挡回去了,不知郎君究竟是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