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顾苓一个人没有行礼,他蹲在原地,咧着嘴笑,眼睛都眯起来,看起来十分滑稽:“哥哥!”
他面前还摆着细瓶,里面插着不少羽箭。
顾知泽径直走过去,拾起顾苓在玩着的羽箭,抬眼看他:“五弟,这个好玩吗?”
“好玩,喜欢!嘿嘿。”这次他笑得更厉害,有晶莹的口水从顾苓嘴角流下来,淌到下巴上。
顾知泽把羽箭扔还给他,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出了这么一个不算愉快的插曲,女客这边都没什么心情再聊天了。
男客这边多了个顾知泽,虽然顾知泽没摆出什么凶恶的表情,但不自觉空出来一片范围,众人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许幼薇坐下来休息,隔着屏风看到顾知泽周围空出来一片,旁边人都战战兢兢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心里松快了许多。
但她嘴角还没弯的起来,就忽而想起来,上香那次她头发散乱满脸红疹,还误以为他是杀手,甚至刚刚还和他算价钱……
许幼薇:麻德,突然笑不出来了。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强烈,顾知泽往她的方向偏了偏头,许幼薇正是心虚的时候,蹭的一下就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起了茶水,吃了块糕点。
就差抖个腿了。
有了顾知泽这么一尊大佛在,奇花宴气氛严肃的简直像是高考现场。果平郡主喊人上了几盘点心,六公主拉着她避开人群聊了什么,只见再入座时,六公主脸色十分不好。
许幼薇心想这是要闹翻的节奏。
果然,没坐上一会,六公主就起身,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先走了,还特意向顾知泽和顾苓这边说了一声。
竟然是连压轴的花王都不看了。
六公主都走了,剩下的女客也都开始找理由相继离开,男客那边也待不住了,纷纷起身告辞。
果平郡主又气又恼,她本来打算凭着这宴会,搞掉许幼薇,同时也出个风头,谁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最后,许谈瑶和许娇婀都走了,在场女客不一会的功夫就少了一半。
许谈瑶走的时候很急切,好像身后有人追她一样。许娇婀也是惊怕大于参加宴会的欢喜,闷着气走了。
许幼薇思及刚刚的事,觉得今天大概不宜出行,也打算偷偷溜走。
回去以后还得好好想想许谈瑶那事该怎么解决才行。
她带来的两个婢女,一个当时说是去取衣服的,可以确定是被许谈瑶收买了。
刚刚邻座的娘子悄悄说在许幼薇不在的时候,就是她跑来说许幼薇不见了,引得众人去查看的。
现在她应该是去找许谈瑶了,许幼薇不想去找。另一个是肚子疼半路跑了的那个,此刻也不见人影。
还好她还有马车,赶紧回去吧。
这么想着,她走出郡王府大门,一眼就看见了……空荡荡的街面。
旁边的小厮一脸歉意:“许三娘子的马车坏了,说是先用您的,等回了府就给您派过来。”
许幼薇面无表情:“呵呵。”
许娇婀能给她送马车回来,她就当街倒立洗头,手抄十遍道德经,边单脚跳边唱小跳蛙。
她怀着那一点点希望,回头去问那小厮:“郡王府没有多余的马车吗,可以借我一辆先回去吗,等我回去以后让车夫送回来。”
果平郡主总不可能让她就这么走回去吧,她肯定是要面子的啊。
小厮迟疑了一下,表示要问问才行,许幼薇连忙点头。不一会,他回来了,两手空空,面带尴尬。
“今日宴客众多,马车都派出去了,只剩一辆,娘子您看这……”
这么说着,许幼薇的车夫牵着一辆马车过来了,说是马车都太牵强了,马匹又矮又小,瘦弱的四个蹄子都在风中打颤,眼里无神,叫声也有气无力。
它身后拉着一个四面漏风,帘子破旧,顶棚开了个洞的车厢。
“……”要不然她还是走回去吧。
想归想,许幼薇最后还是坐上了那辆马车,走路是不可能走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这么远的路,真要走回去,她估计会先死在半路上吧。
虽然这车慢了点,冷了点,破了点,换成原主估计宁愿走回去都不会坐,但许幼薇不想跟自己过不去,再说了,现代的敞篷跑车不也就这样吗。
她吸了吸鼻子,这么安慰自己。
在许幼薇坐上敞篷马车慢悠悠走着的时候,后花园这边,也有了新动静。
门口传话的小厮小跑过来,说是有个叫王猛的,自称是顾知泽手下的人,已经赶了马车到门口候着了。
顾知泽嗯了一声,起身的时候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顾苓。
顾苓仍然蹲在地上玩着,时而丢出去几支箭,面上笑得傻气,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
他手里紧紧捏着一根箭头尖利的羽箭,心里绷得很紧。
顾知泽今天的目的他还不太清楚,但大抵是个试探。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带上了精心培养的暗卫队。
照今天的情形看,顾知泽应该是没对自己起疑心吧。
虽然女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和果平郡主交好的留下来在聊着天,男客这边,顾知泽没说话,顾苓也没走,所以还是有着一小半人坐着。
现在顾知泽要走,剩下的人都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恭送。
顾苓则在顾知泽刚走后,嚷着饿了要回去吃饭,他傻子形象深入人心,其他人也没有怀疑,高高兴兴地将他也送出了郡王府。
顾苓坐上马车,马车开始缓慢前行。他将帘子拉下来,收敛了傻笑,面色沉凝。
总感觉哪里不对……
直到马车拐出郡王府的那条街,风将车帘微微吹起,他一眼觑见这条街最大的酒楼的二楼窗子上挂了一条显眼的黑色帕巾。
他瞳孔一缩。
平常为了保持消息及时传到他手里,顾苓私下定了个规矩,有要紧事就以各色帕巾悬窗为信号。
白色是无事,红色是有事但不大,黑色是……
“糟了!”顾苓顾不上压低声音,急急地喊车夫:“停下来!把马车停到那边巷子里!”
车夫也是他的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了。
马车急急地避开人群,停在一条死胡同巷子口,将里面挡着严严实实,车夫下了车,守在外面。
顾苓草草扫视周围,咬着牙拿出一支通体黑色的银哨,吹了三声。
顷刻,便有人轻功从檐上跳进巷子里,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语气急促:“主上,先前王府来了一拨人,冲着您书房去的。”
“什么?”顾苓大惊,他装傻很成功,这几年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书房里放了不少账本什么的。
那人继续道:“我们试图阻拦了,但是没拦住,不知道他们翻走了什么,王爷未归,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顾苓眉头紧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三刻之前。”
那不就是他还在郡王府的事,那时候……对了!那时候小厮来找顾知泽说的什么来着?
王猛!
顾苓终于想明白自己之前觉得奇怪的地方了,王猛是跟在顾知泽身边的老人了。怎么可能顾知泽来郡王府会不带上王猛,自己只身赴宴呢?
怪不得今天顾知泽看他眼神都奇怪的很,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试探!
顾知泽是故意的!
一想到自己今天在顾知泽面前装的傻,想清楚了的顾苓简直怒不可遏。
他已经许久没受过这种侮辱了。
本想着虽然之前派去的杀手没成功,但蛊毒已经下了,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现在……顾知泽已经是半个死人,也敢这般对他?
“主上,我们……”
顾苓从怀里取出一支烟箭,将其引线点燃后松了手,随着浓烟,烟箭直升,在上空绽开一道无声的红光。
这是一道信号,他的暗卫队一旦看到就会立刻赶来,今天为了赴宴他带上了全部,他就不信这下还不够。
顾苓咬着牙,语气阴寒,一字一字的说道:
“追,我要顾知泽的命。”
第16章 被迫  敌不动我不动,谁动谁是王八……
在与顾苓反方向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正匀速行进着。
车厢里,顾知泽看着王猛翻着几册账本:“殿下,这账本我已经翻过了,好像没什么稀奇的啊,就是写支出收入的,嘿,这几处庄子赚的还不少啊。”
王猛生的一副凶恶面相,眉头皱起来时更甚:“我们该不会是被长兴那孙子骗了,搞错了吧?”
顾苓疯疯癫癫十几年,公认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结果现在突然被告知这人不仅不傻,还有心计,有野心,换谁也要犹豫几分。
“殿下,咱们的布置可需要……”
王猛还没说完,忽而神色微凝。顾知泽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顾苓如果真的是傻的,书房里会放着这么多条理清晰还月有盈利的账册吗。
顾知泽本来神色散漫把玩着衣带上的玉佩,现下坐直了,摸向小桌上横放着的剑。
这条街算是郡王府的范围,平日里也没什么人,郡王府刚修建不久,只有一片空着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房子。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车厢内安静下来,就听见屋檐上青瓦被踩过的细微声响。
有人追上来了,不是他们这边的,而且还不少。
王猛微微掀起车帘,快速瞄了一眼外面,一小队黑衣蒙面人踩着青瓦紧紧跟着马车的方向,身后背着闪着寒光的弓箭。
竟然和之前竹林里遇到的那伙人,一模一样。他回过头来,声音克制却掩不住惊讶:“竟然真的是……”
“咻——”
顾知泽没说话,一支箭已破空而来,射中车厢外壁,一小包药粉爆开,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