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寇仲轻轻用胳膊捅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来不及了。”
寇仲做了个口型, 徐子陵微微点了点头。
宋阀还有一日便要破城,可魔门却是今晚便要入这隋宫了。
二人想到那青缎美人儿万一落入魔门手中,终是放不下心来。
两人正想着如何开口, 那屋檐上的水露便掉了下来,落在窗柩上。
吴裙长睫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眼来。
她眼中像是有星子,这阴沉雨天竟刹时亮了起来。
寇仲轻轻咳嗽了声, 便见她微微抬头。
“你们还未出宫么?”
青缎美人柔声问。
那目光真是很温柔,寇仲面上红了红:
“阿裙不也没出宫。”
他回道。
吴裙轻轻笑了笑,摇头道:“你们快走吧,再晚些怕是走不了了。”
那美人轻柔目光低垂, 像是初见时一般, 虽是笑着却有些许惆怅。
徐子陵心中一动, 咬了咬牙:“我们是来接你的,阿裙,跟我们一起出宫吧。”
“出宫后随便找个地方隐居就好。”
寇仲附和道:
“只要我们低调些,那些官兵总是找不到我们的。”
两人言语俱是真诚,吴裙微微弯了弯唇角:
“谢谢你们了。”
她这样说着,却是仍未曾答应与他们一起。
那趴在窗边的姑娘静静地看着院中落雨打湿桃花,姿态从容。
寇仲与徐子陵互看了眼,还欲劝说,便见那美人微微回过眼来。
她温柔的看着他们,可眸中神色却是坚决。
“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她轻轻道。
徐子陵微微摇了摇头,便听寇仲突然笑道:
“我不走了。”
他这时似张扬了起来,像扬州街头肆意的小混混,倚着手背靠在屋檐上:
“今夜四阀混战,难得一见,若是走了岂不可惜。”
他挑了挑眉,翘着腿直直躺着。
徐子陵也笑道:“我也不走了。”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那窗柩前趴着的美人。
这世上能在江湖中磨练了许久却仍旧少年意气的人实在不多。
吴裙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却已有些喜欢这两个少年。
那雨下的更大了。
芭蕉叶点点清愁,像是这隋宫即将昏暗的天。
吴裙拢了拢身上披风,那原本桃色潋滟的唇瓣儿有些发白。
可她的姿态依旧很美。
脚步声渐渐传来,寇仲斜倚在屋檐上的身子慢慢崩了起来。
徐子陵也屏住了呼吸。
却见来人步履匆匆,手中拿着一道圣旨。
“公主。”
低着头的侍卫微微行礼。
“二哥呢?”
吴裙轻声问。
年轻侍卫低声道:“陛下已在船上,特命奴才来接公主上船。”
他声音低沉,在雨雾中格外清晰。
世人只知运河蜿蜒,下可抵达杭州,却不知还有一条路是通往南海的。
那暴虐嗜杀的帝王啊,早已替她留好了退路。
这雨静静地下着,穿着青缎的美人微微摇了摇头:“你在骗我。”
她声音轻轻地,有些遗憾:
“二哥永远不会先我一步上船。”
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那始终低着头的侍卫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却是已经出手了。
凌厉的掌风被一块石子打偏。
寇仲与徐子陵迅速向那人袭去。
来人武功并不低,二人偷袭也只占了出其不意,渐渐便要落了下风。
“你说他们谁会赢?”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温润柔和。
吴裙微微回过头去,便见一个眼角下有道疤痕的男人立于身后。
他的目光很温柔,却隐隐带着煞气。
“侯希白。”
不知是谁轻轻叹道。
雨越来越大,血迹顺着青石台阶缓缓流下。
那卷帘窗柩下已空无一人了。
吴裙静静地趴在侯希白背上,绸缎似的乌发扫过男人颈间,带着些温柔的痒意。
侯希白想起初见她时醉春楼上那个孱弱宛如青莲的女子。
她很美,可他并非没有见过美人,却仍是出了十万两黄金替她赎身。
那时心底有声音告诉他,不救她会后悔。
隋宫打杀声已起,两人安静地自密道离开。
过了很久,吴裙突然问:
“你恨我么?”
黑衣公子脚步顿了顿,哑声道:“恨。”
他只说这一个字,却让背上美人轻轻笑了笑:
“那你救我干什么。”
她语气亲昵,冰凉柔软的面容静静贴在男人背上。
侯希白淡淡道:“救你自然是为了折磨你,等你爱上我,我便杀了你。”
他语气很冷,与从前温柔的样子截然不同。
吴裙微微弯了弯唇角:“你跟你师父真像。”
“一样的口是心非。”
侯希白握着的掌心紧了紧,终于问出了那藏在心底很久的话:“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知道她骗他,知道她是当朝九公主,知道裴矩曾是她的太傅,知道她有不为人知的十年。
如今他只想亲耳听她说,她与石之轩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密道里静静地,黑漆漆地看不清那人面上表情。
吴裙轻轻敛下眉眼,良久笑道:“故人而已。”
她语气轻描淡写,侯希白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寒心。
两人已不再说话了。
出了密道便是渡口。
他方才的话并非全是假的,炀帝确实替她留了后路,也确实派了暗卫护送她上船去南海。不过那些人都已被他在半路截杀了。
侯希白微微冷笑。
杨广并未在船上。
当年修建运河的人是裴矩,他对这里水路走向极为熟悉,所以他必须拖住他――直到船只启航。
温雅疏狂的帝王想起早前占星所言,眸中竟有些癫狂。
“今夜是难得一见的雾天,船甫一入水便会难寻踪迹,旁人纵使有滔天手段,也决计找不到。”
司天官看了座上一眼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