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拿着铜烟枪走上来,问张哈子,真滴哈有其它出口?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要是没得出口,老子是啷个出来滴?你晓得那个出口到哪个地方不?村头!
陈先生听到这话,我看见他的身子很明显的晃动了一下。然后他小声对张哈子讲。你滴意思是。这是一条龙……
陈先生讲到这里的时候,强行把话停住了,而是看了我一眼。很显然,这种东西可能是他们匠人圈子的禁忌,不能对匠人以外的人讲。
张哈子伸出手直接一巴掌拍到陈先生的脑壳上,讲。陈憨货,从现在起,这个哈挫挫就是一个匠人老,有么子事你直接讲究行老。
张哈子用巴掌拍陈先生的后脑勺我都已经很诧异了,但是他后面讲出来的那句话。我就更加诧异了。我什么时候就成为匠人了?难道都没有一个什么入门仪式?比如磕头烧香点烛这些?最不济,好歹也要给我一个师傅啊!
可是这些东西我一个都没有,你丫的就说我是匠人了。你怎么不直接说我是皇帝算了?
但是陈先生的表情却有些眉头紧锁。他并没有怀疑张哈子的话,而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放在了我手中的那把蒲扇上面。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滴意思是,廷公收咯他当徒弟?
张哈子讲,啷滴,不可以?我们这一批,哪个不是隔代传艺?不过哈粗粗哦也只是一个兆头,具体廷公收不收,哈要看他自己滴造化。不过我估计以他哈挫挫这个智商,很难。
我听的云里雾里,我问,我爷爷都死了一两个月了,难不成又重新爬出来教我匠术?
想到这里,我的后背就是一阵发冷。当初我爷爷从坟里爬出来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尽管我知道他对我没有恶意,但是回想起来还是不免会害怕。
张哈子看了我一眼讲,你爷爷给你留老镇魂铃和蒲扇,他生前最厉害滴两个东西都给你老,你讲,不是传给你衣钵是么子?哈从地下爬出来,亏你想得出来!
我讲,那也不对啊,镇魂铃我早就拿到了,到现在我都还不晓得啷个用。至于这蒲扇,我刚刚才拿到,更加不晓得啷个用了。
张哈子讲,所以我才讲,以你滴智商,很难学到真本事。也不晓得廷公是啷个想滴,手把手教都不一定教得出师,居然哈用最难滴“以物传法”来教他,陈憨货,你讲廷公是不是心也太大老?哈是讲他留下这两个东西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陈先生讲,这是啷个意思?
张哈子讲,你想啊,廷公一辈子机关算尽,啷个可能算不出来哈挫挫滴智商堪忧?他明明就晓得哈挫挫是教不出师滴,所以生前没教他,等到死老,留个东西给他,这就算是尽人事老。至于哈挫挫学不学得会,那就是听天命老。当然老,哈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廷公从一开始就不想哈挫挫进入匠人这个圈子,所以一直没给他教匠术。留给他两个东西,可能只是让他保命用滴。
陈先生点头讲,我觉得最后一个可能性最大。
张哈子十分默契的点头,我也觉得。然后两个人相视大笑,好像把站在一旁的我当成透明人一样。
我晓得他们两个这是拿我来调节一下气氛。不管是他们说的哪一种,我其实都没什么关系。毕竟我爷爷已经去世了,他做的一些安排,我就算是有心想要去改变,我也没那个能力。既然如此,还不如踏踏实实的按照我爷爷的既定路线去走就是了。刘桑祎不是也说了么,我们三个,其实都是上一辈就已经安排好了的。我性格天生随遇而安,也就不去挣扎了。
只不过我好奇的是,这个“以物传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三个往村子里面走,张哈子给我解释讲,以物传法,其实很好理解,举个例子,你到学校里头读书学知识,是不是靠滴是书本?把有用滴东西记载到书里头,然后传下去,让后来人学,其实这个就算是以物传法滴一种老。但是对我们匠人来讲,很多东西是不能写到书里头滴,你晓得为么子不?
我想了想讲,怕被偷学?
张哈子讲,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哈有一个原因就是,匠术这个东西讲究灵活多变,很多东西,是没得办法写到书里头去滴。要是都写进去老,那就成老一个古板滴东西,到时候大家千篇一律,匠术早就灭绝老。另外一个最主要滴原因,匠人大多都是没读过书滴,你让他们把匠术写到书里头去,那他们宁愿多经历几次三差两错。所以,以物传法这个东西就出来老。
张哈子接到讲,哈挫挫,你应该晓得中餐和西餐滴差别到哪里撒?
我讲,晓得。中餐做东西讲究一个凭感觉,么子盐少许,味精适量,辣椒一小勺之类的。但是西餐不一样,他们是用量来计算的,盐多少克,味精多少克,辣椒多少克这样。
张哈子一拍大腿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现在为么子读过书滴匠人也有啷个多,高学历滴也有,就比如我,差点就研究生毕业老。但哈是不能把匠术写到书里头去滴原因老撒?要是老子到书里面写红线适当长,我滴天老爷,哪个晓得这个适量长是好长?就算是老子回过头来自己看,老子都不一定晓得这他妈到底是好长!所以你现在晓得为么子外国人不会匠术老不?你就算把教匠术滴书送给他们,他们都学不会!但是以物传法不一样。
他讲,以物传法讲究滴是一个感觉。啷个讲可能有点太玄老,用科学一点滴讲法就是,以物传法,传滴是一种书本里教不出来滴思维。学会老这种思维,那么就能够举一反三,用么子东西,怎么用,为么子要这么用,你都必须要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思维到里头。这就好像你开车一样,么子时候该换档,么子时候该加油门,凭滴都是一种感觉老。所以,你滴逻辑越牛逼,你用到滴形式自然就越多,这样一来,其他匠人就越不能看透你滴匠术。
听到张哈子这么讲,我感觉我脑壳里头好像有一点灵光闪现,好像有什么东西我被我发现了,但是等我闭着眼睛去找的时候,这个东西又不见了。然而,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我可能已经摸到了匠人这个圈子门槛的边缘了。我觉得只要迈过了这个门槛,就会有很大片的空间在等着我。
就在我闭着眼焦急万分的时候,张哈子拍了拍我肩膀讲,这些东西记不得,靠滴就是那一点慧光。你越急,就越捉不到。就好像我们扎匠扎纸人一样滴,明明大小、样子都一模一样,但是我扎滴就能走,你扎滴不能走,差别就在于有没有给纸人开启那一点慧光。这一点慧光讲起来就四个字,但是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但有些人,比如你爷爷洛朝廷,当初七天就学会老,然后帮我爷爷滴纸人开启老一点慧光。所以,急不得。已经有一个好兆头老,就慢慢来。
那一刻,我觉得张哈子要是不是匠人的话,真的很适合去当一个老师。讲的东西不仅深入浅出,而且还能够根据实际情况举例子,着实难能可贵。
张哈子继续讲,以物传法哈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成败全凭自己滴本事。你手里滴那把篾刀是我爷爷给我滴,我爷爷也是从他先人那里得到滴,我滴匠术之所以比我爷爷牛逼,就是因为我没得事就玩这把篾刀,从里头感悟到老很多东西。所以才能得到“六十年后张破虏”滴称号。陈憨货手里滴那根铜烟枪也是以物传法,只不过他比较蠢,没学到么子东西。你手里滴镇魂铃和蒲扇都是,你能走好远,就看你自己老。
我点点头,跟着他们追上凌绛,然后一起回到了我家。进门之后,我妈就是一顿抱怨,说我是怎么当主人的,客人来咯连午饭也不转来吃之类的。我笑着搪塞一番。我爸特地上山打了两只野兔回来,晚饭特别丰盛。
看着这么多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我想,要是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该多好。
可是,这平静没持续多久,就被一声凄厉的惨叫给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