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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而后又笑着将那位大方食客每每都都要花一两银的事迹说与吕二姐听:“于是啊,他便有了个诨号,唤做‘一两银’。你说好笑不好笑?”

吕二姐却压根不觉得好笑,她蹙着眉头,迟迟疑疑复述出适才学到的理论:“好男儿才愿意为心悦的小娘子花钱哩。”

话一出口,两位娘子眼睛蓦得瞪大!

先是对视一眼,

再一齐齐缓慢转头望向慈姑与濮九鸾。

而后齐齐捂住了嘴巴——

第31章 鳝鱼包子

岚娘虽然近几天总是时不时看着慈姑沉思并露出大有深意的微笑, 却着实是把算账的好手,慈姑叫她清点下店里这些天的进项,岚娘不过用了一个早晨便盘得一清二楚, 将账册呈给慈姑。

慈姑瞧着这账册沉吟:开业月余, 店中已经足足进项四百多两银子,除去菜品成本与厨子们的工钱, 足足能结余四百两白银,再扣除五十两一季的赁房钱, 如今竟然已经赚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再除去慈姑当初用于装修脚店的费用, 还剩下一百五十两。

短短一个月功夫, 她非但已经将这家店扭亏为盈, 而且还净赚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已经是难得的成绩,岚娘在旁跟着高兴:“如今有了钱, 赁一座大院子,我们便能住在一起。”

说也奇怪,岚娘自己家有高房大舍, 她自己亦有奶娘丫鬟,却偏偏总来寻慈姑住。马夫人提供的那张床不过是可供单人入睡, 两人便有些紧窄了, 岚娘早就想鼓动着慈姑自己出来赁房了。

慈姑摇摇头, 嗔怪往她额上一点:“你呀, 还是回自己家睡才是正经。”

她拿起笔墨, 在纸上涂涂画画:“我想扩大如今的脚店。”

“才说要与吕姐姐一起开店, 可是她家店铺?”

慈姑摇摇头:“她家我要另做他用, 如今当务之急是在本店的地址上再行扩店。”

康娘子脚店一开始设定的想法便是做汴京独一份的娘子脚店,以此名头吸引来不少顾客,也确实吸引来不少娘子。不过如此一来, 店面便略显紧张。店门前常常排着大长队。

现在还没到端午节还好,等过几天过了端午节气温猛地热起来,天干人躁,只怕到时候排队诸人少不了争执冲突。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未雨绸缪。

慈姑打定主意,便唤了手下的厨子们一起过来,如今那些大厨们对慈姑又佩服又尊敬,各个站得毕恭毕敬:“谨听师父教诲。”

慈姑点点头:“今儿叫大家来,是为着两遭事,一是我打算租下康娘子脚店旁边的店铺民宅,二呢,是要为诸位发一笔彩头。”

发钱谁不高兴?各个都露出笑容,旋即又有些担心:“师父,您够不够花用啊?”

“就是就是,师父如今还借住别人家厢房里呢,先给自己留着吧。”

慈姑笑眯眯推辞:“我住哪儿不要紧,要紧的是大家伙有钱花。”

说着便叫岚娘将银子捧出来:“店里的银子大头留着赁房子,如今给大家的是小头。每人二两银子,人人有份。”

通草三个也有份,果子迟迟疑疑不接银子:“我卖了身给娘子,怎还好拿娘子的工钱?”

慈姑笑眯眯将银子按进她手里:“拿着便是,以后好好儿干,大家都赚银子!”

恰在这时,后厨门外有人叫门:“师父!”声音洪亮,还有一丝“师公”,声音扭扭捏捏。

不用说,一定是汪行老与汪老三。

两人手里各提着一束束脩,汪行老先拱拱手:“见过师父。昨儿个拜师仓促,未来得及拿束脩,今儿便来行正式的拜师礼。”说罢便要下拜。

慈姑哪能叫他老人家正儿八经行拜师礼,忙拦住:“师门里不讲尊卑,行拱手礼便是。”

汪老三则扭扭捏捏道:“师公,我想留在这里帮忙,也学些厨艺。”

这……

汪行老笑眯眯道:“那我便将犬子留给师父了,但凭师父差遣,绝无二话。”说罢便像怕慈姑后悔,逃也似的走了。

慈姑摇摇头,这是要自己帮忙带娃?

店里还要备菜,她来不及推辞,正巧前头店里来了熟客需要她招呼,便匆匆对钱百富叮嘱两句:“我去前头备菜,你好好照看。”

汪老三当年接手店中时作威作福,没少欺负这些厨子们,如今落到了对头手里,格外酸涩。

昔日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少东家,说一不二的脚店主人,百般嘲讽过这些厨子,可如今却要老老实实叫一声“大师伯”,心里不可谓不憋屈。

钱百富和李大头几个颇为舒坦,互相使个眼色:

钱百富指着地上一盆黄鳝要他拾掇干净:“收拾好了端与你三师伯。”

黄鳝滑溜溜在盆里游来游去,看得汪老三一阵腻歪,可他如今洗心革面,立志要做一番事业出来,自然也咬牙将那黄鳝收拾停当。

好容易才将黄鳝一条条抓住,宰杀了清洗干净,将盆递与李大头。

李大头却装没看见,歪过头大呼小叫:“哎哎哎,你们看,窗棂上有个喜蛛在吐丝。”

风吹过,喜蛛荡出的银丝在日光下一晃一晃。可厨子做饭,哪里来的心思四处张望?汪老三怀疑对方是想趁机占自己便宜。

汪老三咬咬牙:“三师伯,鳝鱼收拾好了。”

“哎——”李大头立刻舒舒服服稳稳当当敞敞亮亮应了声。

不用怀疑,就是故意的!

汪老三快要气炸了。清洗鳝鱼时手被钉子划破,又泡在冷水里,此刻又痛又痒,浑身透着难受,偏还要受这气!

李大头又嘱咐他:“都说端午黄鳝赛人参,师父要做一道炝虎尾。你将鳝鱼切段腌制起来。”

汪老三抄起刀便开始切段,他这人有一点好,便是自幼在厨艺世家长大,认可那长幼尊卑之说,如今李大头是他师伯,那他便是无论如何也会受着。即使鳝鱼打滑,好几次差点切到手指也不吭声。

倒是李大头与钱百富见他也不发作,两人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

慈姑进灶间的时候便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不过还没等反应过来便看见汪老三切完了最后一块鳝段,急得冲过去:“啊呀,这炝虎尾的鳝段要切到四五寸长,如今切成一两寸,这可怎生是好!”

一听说错了,汪老三急得一头的汗:“这可怎么好!”他不知炝虎尾要切多长,便摸索着切成了小块,辛辛苦苦忍辱负重切完鳝段,本想等着慈姑表扬,也存着几份叫李大头与钱百富刮目相看的意思:看看,我也做得有声有色。

可没想到居然搞砸了,巨大的心理期待叫他接受不了失败,脸都急得发白。

李大头舔舔嘴唇,嘴角阖阖,到底什么也没说,倒是文秀师父上前道:“师父,炝虎尾是做不成了,不如改做鳝鱼包子?”

汪老三颇意外瞧了文秀一眼,没想到这个素来清冷的文师父能帮他说话。

慈姑瞥一眼汪老三,见他眉目耷拉,神色间尽数是沮丧,额头处还有不知何时擦汗抹上去的泥巴,笑道:“好啊,今儿便做鳝鱼包子。”

她将那锅中下油,花椒爆香,而后放入蒜瓣炒香,最后倒入鳝鱼段在锅中滑炒,铁锅下大火熊熊,烤炙得鳝鱼段渐渐蜷缩起来。

趁着这功夫忙和面醒面,好在店中的菜谱上包子一栏,是以店中常备着面团准备醒发。

慈姑便又将铁锅端起,撒些酱油、醋,白糖,胡椒粉调味,再加入粉条同炖,放回火上由着低温小火,慢慢浸熟,最后起锅,撒些花椒碎和花椒油提味。

还不忘回头与几位徒弟讲解:“这道包子最讲究的便是火候,因着包子入笼后还要蒸煮,因此瞧着鳝鱼六分熟便要起锅。”

瞧着出锅了便快刀将鳝鱼与粉条切得细碎。

最后拌上早就切好的香葱末与香芹末,锅里煮起滚油一浇,花椒粉与八角粉被热油浇灌得刺拉拉作响,空气中当即散发出各色香料蓊郁香气。

此时包子皮也已经擀好,慈姑便叠起一片雪白面皮,挖一勺鳝鱼丝馅料包入,而后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拉起面皮,中指与无名指则不断交叠包上开口。

不过一会功夫便行云流水包完了一笼屉包子,惹得几个小娘子赞叹不已:“师父好生厉害!”

慈姑将蒸笼罩扣上,而后才转过身来,利落飒爽道:“可都学会了?”

徒弟们点点头,唯有汪老三沮丧地摇摇头,师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是着实不记得什么时候做了甚,唉。

雪白的包子如小儿拳头一般大小,看上去白白胖胖,放在盘中憨态可掬。

凑进嘴边轻轻咬掉一小块外皮,立刻感受到发面柔软的口感,松松软软,香软有味,包子皮发酵到位,既没有发发黄也没有发硬,一切恰到好处。

内侧的包子皮浸泡了红烧鳗鱼的汁水,吃起来甜中带着些许咸香,叫人忍不住要尝尝里头的肉馅是个什么味道。

掰开一个小口,油脂香气扑面而来。

雪白的包子皮里包裹了红焖过的鳝鱼丝与粉条段,可看到微微颤抖的鳝鱼丝红润油亮,粉条段因浸泡了汤汁呈现出诱人的酱褐色,一瞧便叫人忍不住分泌口水。

入口一尝——

红焖过的鳝鱼丝肉软滑溜,温暖的热气夹杂着咸香弥散整个口腔。其中的粉条被剁成软烂的小块,吸收了红焖鳝的汤汁,荤素搭配,让人食指大动。

滑溜鲜美之余还能吃到香芹末,爽脆的口感带着解腻的清香,点睛得恰到好处,在咸香交叠中多了一层脆爽,让整个包子都增味不少。

吃到最后剩下浓稠的肉汁,全数吸溜进去,全然是满足感。

徒弟们几下便吃完了包子,纷纷眼巴巴瞧着蒸笼里其余的包子。慈姑板起脸:“不成,那可是客人们的。你们再想吃的话今儿可以自个包。”

看着别的徒弟都在兴高采烈讨论何时用什么调料是为着什么道理,汪老三死活插不上话,他咬咬牙,终于说出了那句从今日起就萦绕在他心头的话:“师父,我……我还是回去罢,我真不是这块料子。”

此言一出,屋内登时安静下来。

李大头攥攥手心,忽得走上前来:“是我……,我不该为难汪三。”

自打看见汪三被自己欺负还老老实实杀鱼,他便心里升起了隐约后悔,此刻见他要放弃祖业,心里的不安上涨到了极点:“前几年汪三掌事,我娘生病我要告假,汪三不许,我便怀恨在心。今日见他成为徒侄便蓄意报复。是我狭隘。”

钱百富也跟着站出来:“我也有份。”

汪老三摇摇头,苦笑一下:“不关师伯们的事,是我太没用。”

他本来立志要重振家业,好好儿操持起汪家家门,今日一番努力便明白他半点都没有厨艺天赋。

切块切得稀烂倒也罢了,多练练总能够有起色,可什么时候捏一点胡椒,又什么时候几成火候,对他来说不亚于攀登天梯。

慈姑微敛神色,拍拍手上的面粉,直接问汪老三:“那你喜欢做什么?”

啊?

汪老三一愣。

“如果不是出身御厨世家,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那你打算做什么营生?”慈姑声音平和。

汪老三犹豫了一刻。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选择做什么。

“不做厨子的话……”他犹犹豫豫,试探着说出自己内心真实所想:“吃喝玩乐?”

诸人:……

有人发出轻笑声。

汪老三有些羞愧,急着辩解:“其实也不是,唉,我这人吧,就好美酒,好吃食,虽然我做不出来,可我那舌头灵得很,谁家的鱼,谁家的猪羊,但凡有一点不新鲜,一口就能尝出来。”

“上次在丰乐楼端上来一盘清蒸鲥鱼,上头盖着那猪网油的那猪一定没被煽过,我一口便尝出来不对,叫来厨子,他还嘴犟,于是我非逼着掌柜的一起去寻那供应猪网油的肉店,肉店老板才说临时缺货,换了个生猪收购贩子出的这纰漏。当场叫丰乐楼掌柜的心服口服!嘿,这有什么难的?一闻便觉得膻,一吃就知道鲥鱼味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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