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僵硬的嗓音蓦地劈开一室沉默,身前的那只手仿佛也顿住半空,聂维芙的心怦怦怦跳动,身体不动声色地往边缘挪动,手却紧紧地捏住枕头下的手机。
要是他敢欲行不轨,她能立马拿手机给他开了瓢。
“不干什么。”沈礼在黑暗中探过身,似乎从她那一侧床头拿了个东西,再躺回到床上。
借着黯淡的月色,她偷偷地扭过头看见他的动作,他在往头上戴一个似乎是眼罩的玩意儿,她忍不住轻嗤了声。
沈礼没侧头,声音轻轻巧巧落入她的耳旁:“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话落,还顺带一个充满嘲讽的嗤笑。
聂维芙被他噎了下。从三年前结婚以来,她和沈礼在床上只有井水不犯河水,以及互相鄙视并且对对方的身材表示不屑这三种状态。
但未免她在沈礼面前的气势落于下乘,她同样报以一声嗤笑:“我以为你病糊涂了。”
沈礼没搭理她,稍稍侧过身背对着她,一副我懒得和你说的姿态。
聂维芙撇撇嘴,这会儿思绪清醒,也就想起先前忘了说的事,手指放在身侧,百无聊赖地点着床垫,她随口扯出其中一个话题:“黄姨刚才过来说奶奶下周三体检,你去不去?”
沈礼不知是不想和她说话,还是真的睡着,对她的话没半点反应。
她也没什么好耐心,见他不答,毫无顾忌地伸手戳着他的背脊。
“沈礼,你能给点尊重吗?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沈礼转过身,摘下头上的眼罩,眯着眼瞧她,慵懒地嗯了声。
他背对满地月光,脸庞隐在阴影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颀长的身躯侧卧在床沿,被一片银辉覆盖下渐渐驱赶那一层冷硬。
聂维芙避开他那道恼人的视线,气闷地挪到最边缘,继续说,“还有你出差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奶奶打电话了?奶奶突然记起你,说你怎么不往家里打电话了。”
空气忽地沉寂下来,仿佛一粒声势浩荡往那湖里投入几枚石子,咚咚咚几下后,然后再无反应。
聂维芙偏头靠在枕上,眨眨眼,那些话在舌尖翻来滚去,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奶奶如果一直把你当成小乐,怎么办?”
她其实还想问,他们俩的这场无实婚姻还有三个月即满四年,他们是不是还得继续互相配合他演戏给长辈们看?
“有谁不是?”沈礼重新戴上眼罩,语气极淡地说,“我看你有时候也认错人。”
聂维芙一愣,继而生气地澄清:“你别骂人,我分得清你和小乐。”
沈礼意味深长地哦了下,“原来你还分得清?我以为你还像读书那会儿,扯着我的手在我耳边骂沈礼狼心狗肺王八蛋。”
聂维芙脸色渐红,心虚地微微烫起来,好在是个漆黑夜晚,她的表情再怎么不自然,沈礼那厮也看不见。
这想法刚落地,身旁的男人动了动,猛地转过身对着她,她心虚地捂住脸颊,然后发现他戴着眼罩根本没看见她。
“你自己演技好还要赖我,那会儿你家所有人都没发现,连小乐的老师和同学也没看出来。”聂维芙辩解说。
她哪知道他们兄弟俩喜欢搞角色扮演的游戏?沈景辉和高芳霭早年因性格不合离婚,离婚前说定夫妻俩每个人各带一个孩子,哥哥跟着妈妈离开了沈家,而弟弟则留下来跟着爸爸。
虽说是离了婚,但也是好聚好散,离婚后还有来往,高芳霭每年都会让沈礼回沈家过年、过暑假。
聂维芙把人认错的是那一年初二开学,兄弟俩不知道是不是被电着了脑子一抽,仗着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互换身份前往对方的学校体验彼此的生活,最后愣是谁也没发现,她还在某一次放学途中,在“沈乐”面前狠狠地谴责他哥在暑假里的行径,用的词儿就是沈礼原模原样复述出来的那几个。
她开始不知是在正主面前说正主的坏话,后来还是沈乐说漏嘴他们兄弟的把戏,她才猛然想起这一遭,从此以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寒暑假都不愿去沈家玩,唯恐沈礼报复她。
许久没有动静,她又偏了下脑袋望过去,他安静平躺在旁边,胸口处微微起伏,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聂维芙回过头,重新闭上眼睛,慢慢地放空意识,仿佛漂浮在无人可依的大海,游游荡荡。
窗外月色渐明,不断地拉长投在地上的树枝倒影,微风吹皱空气,枝头稍稍摇晃,连带着地上的投影也在晃动,唯有房间里的人在这夜色下,沉浸在朦胧迷离的梦境。
聂维芙在老宅一直都睡不好,像前一晚那样做了个好几个梦,这次倒不是连环梦,只是在梦入高潮时,意识猛地抽离,使她回到现实生活中。
第三次睁眼的时候,窗外天色露出一线鱼肚白,墨黑色的画面被一道白光割裂开来,直到天光大亮。
她没有睡回笼觉,瞥了眼床上的另一人,穿了衣服走出房间,在楼下的健身房练了大半小时的晨间瑜伽。
她练完瑜伽上楼打算洗澡换衣服,正好碰见沈礼从卧室出来,他看见她的时候,脸色似乎微微一愣,好像是没想到她会起那么早。
聂维芙得意地轻哼一声,甩着她扎在脑后的头发,走前还不忘损他一句:“哟,看来睡得很不错啊。”
“是不错,难得遇上一回有人睡觉老实。”
聂卫芙耸耸肩,回到卧室洗澡换衣服。
半个小时后她坐在主楼的餐厅里吃早饭,老太太和老爷子也坐在餐桌前,老太太正在说老爷子挑食,这么多年来依旧这不吃那不吃。
老爷子闷不吭声,面色如水沉静,任由老伴儿念叨,聂维芙听着听着瞬间起了小心思,拿起筷子夹了块水果玉米,好心地放入沈礼的碟碗中,下一秒果然看见他皱了皱眉,把碗里的玉米挑出来放在一旁,并不打算碰它。
“怎么?你不吃玉米啊?”她明知故问地说。
老奶奶的话题蓦地一转,转到他们俩身上,“你们俩别像你们爷爷一样挑食。对了,我有一个老友是有名的中医,我帮你们预约了他的号,下午你们过去看看医生调理身体,提前为你们要孩子做点准备。”
聂维芙一怔,张张嘴,弱弱地说:“奶奶这就不必了吧?”
“你们年轻人现在身体都亚健康,就算不是要孩子,让他给你们调理身体也好。还有你们过去的时候帮我把东西带给他。”老太太说着指了指墙边堆着的几盒礼品。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沈礼随口插了句:“奶奶,现在医生不给收礼收红包,您别破坏您朋友的规矩。”
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什么礼?这是他托我帮他带的。”
沈礼:“……”
聂维芙的手机来了几条新消息,工作群临时有任务派下来,还特地圈了她。
她回了个好,时间凑得好的话,正好可以逃掉这次中医行。
“奶奶,我这边临时接到通知,要去机场接个人,我先走了啊。”
老太太啊了声,有些不高兴地抱怨了句:“你们美术馆怎么周日都不让人休息?”边说着边让黄姨给她装点吃的。
“从法国来的重要人物,我负责接待,也算是为国争光。”聂维芙开玩笑地说,她接过黄姨递过来的盒子,拿起包走人。
老太太在后头提醒:“那你别忘了下午和小乐去中医馆,就在曙光路那头,你们早点去。”
聂维芙脚步趔趄了下,只得挥手表示听到了。
她刚走出门口,沈礼也跟了过来。
“我和你一起走。”
聂维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到车库,余光瞥见他往另一边走去,然后他像是没看见旁边的那辆车,径自拉开她车子的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聂维芙:“……”
她冲隔壁扬下巴说:“你的车在那儿。”
沈礼连眼风都没扫过去,闭上眼睛淡淡说:“你把我送到星港大厦的星巴克,应畅会过来接我。”
你真是我的二大爷哦。
聂维芙捏紧方向盘,努力克制自己口吐芬芳。
一路开车,聂维芙一句话都没说,板着个严肃脸,看都不带看身旁的男人。
沈礼也不是话多的人,从上车到下车,全程闭目养神。
她把车驶到星港大厦,像是交接什么一样,把人交出去,关上门。车子嗖得一下,在风中疾驰而过。
应畅刚接到老板,有些莫名地看着那辆车子,随即问他老板:“老板,你和聂小姐又吵架了?”
大清早火气那么大,车门都没关严实,开得像f1赛车一样绝尘而去。
沈礼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说:“她急着为国争光。”
应畅:“啊?”
这又是什么梗?
。格格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