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儿,我去赛场了,且看我的厉害。”
耿筠的目光还望着赛场上的太子高巍奕,边上已经换了蓝色赛服的曾康昌手中抱着个头,挤上前来与她打招呼。
看着满身都是肥肉的曾康昌,耿筠强忍着脸上的厌恶,低下头佯作温婉道:“望曾公子能赢得比赛。”
“好,好,这是自然的,我一定会为了筠儿努力的。”得了美人鼓舞,曾康昌自然满心欢喜,立刻信心满满去了蹴鞠赛场。
谷雨时节,到了正午时分,天气也变得格外闷热。
前方赛场马上就要开始了,苏宛菱抬头看了看边上滚动的水渠,倒是有风吹拂而来,夹杂着水汽,也格外清爽。
高巍奕要对一个人好时,确实能做到很好,旁人很难拒绝。
只是前世见惯了他手段的苏宛菱心里清楚,他做这些不过是想要苏家手中掌管天下钱财的权势而已。
“那边似乎来了一些人。”苏柔淑忽然瞧见赛场边上进来了一群仕子,这些仕子都穿着青衿素衫,一看便是今年马上要参加科考的学子。
“听说科考在即,陛下为了让诸位学子放松一下,便开放蹴鞠赛场,今年所有参考的学子都可以进来看球。”边上有个人解答道。
苏宛菱抬头看去,只见在那道宫墙下,一排跟随着宫人进来的仕子们都在边上一块普通的木阶长椅上坐了下来,因为正好被宫墙的投影挡住了光,所有仕子的面孔都被阴影隐住了,苏宛菱看不清他们的脸。
以谭玉书的性子,应该是不会来参加这样的活动的。
她如此想着,正准备低下头去,却忽然与一道目光在空中相撞。
苏宛菱立刻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只觉得就在那宫墙前的阴影中,有一个人也正好看了过来,只是在阴影的光线中,她无法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怎么有块巾帕飘入球场了?”
忽然耳边悉悉索索传来议论声。
苏宛菱的神思被拉了过去,她将视线转向球场的草坪,果然看见在草地中央有一块白色丝巾正在漂浮,那丝巾随着风柔软翻转,最后落到了一群正在颠球热身的贵族子弟中。
然后一个清丽的身影慢慢从边上观众席走来,进到了草坪中……是耿平侯府的耿筠!
耿筠身上的鹅黄色团花长裙被绿色的草地映衬得格外柔美,就仿佛是春日里盛开在自然之间的花,既素雅又美艳,让一种贵族子弟都忍不住驻足望去。
耿筠走到那群贵族子弟中,然后缓缓弯下腰来,给诸位公子行了礼:“小女子的手绢落入了赛场中,惊扰各位公子了。”
她的声音清婉动听,更让那些本来就热血沸腾的贵族子弟更加兴奋了:“没事没事,球场上风大。”
“是啊,姑娘只要喊一声,我们便会给你送来帕子。”
“我来替你捡。”
已经有热情的男孩子走上前,帮耿筠捡起了那条落在地上的巾帕,并递给了她。
耿筠动作优雅的接过,但在收回目光时将视线轻轻落在了人群中那个俊朗的身影——太子高巍奕。
她久久凝望了片刻后,垂下了自己的视线,转过身,渐渐走回场外。
这一幕正常的人都能感觉到她在看太子,显然高巍奕也察觉了,但他只是在与身旁的其他人交谈着什么,并没有任何表示,轮廓深邃的面容也是格外清冷,俊目连一丝都没有落到耿筠身上。
回到场外的耿筠坐回座位上,发现太子高巍奕根本就没有注意她,有些心急,这样引人关注的方式只能做一次,按道理无论是场内场外的人都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为何这太子偏偏却无动于衷?
她眼睛紧紧盯着场内的动向,忽然见太子高巍奕召来了自己的贴身宫人悄悄说了一句什么话,耿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期待着太子利用宫人来给自己传些话,又或者送份果盘等一些表示,但那宫人离开球场后,又久久没有回来,让她整个人有些患得患失。
是自己多想了吗?太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吗?
“耿小姐吗?”
忽然座位下有一个宫人姗姗来迟。
耿筠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目光热切的看向那个宫人:“我是。”
那宫人果然手中托着一个果盘,恭敬的递了上去。耿筠心花怒放,以为自己心想事成,却不料那宫人道:“是曾公子让奴才为耿小姐准备了一份冰果盘,请耿小姐品尝。”
耿筠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在这一刻瞬间垮了下来,她极为难看的抬手接过,声音干巴巴道:“那多谢了。”
……
球场上的巾帕事件过去后,蹴鞠大赛即将开始。
太子高巍奕虽然身着劲衣,却并不是本次比赛的参赛成员,他应该是属于过来开个球的,动作潇洒的一脚将球踢入了那伫立在球场一侧高耸的红色球框中,伴随着边上一声锣鼓阵响,比赛正式开始了。
苏宛菱前世一直活在深宫中,她受宫规限制极少能来观看这样的蹴鞠大赛,倒也觉得新鲜至极,看着球场上几个少年热血沸腾的奔跑蹴鞠,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
啊,青春真好啊!偶尔看看这样的蹴鞠大赛,心中也是欢喜。
“苏二姑娘喜欢吗?”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苏宛菱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
只见就在自己身侧,太子高巍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来,他身形修长,距离她不过半手肘距离,劲衣勾勒出他身姿,俊朗挺拔。
苏宛菱吓得几乎是腾得站了起来:“太子殿下?!”
高巍奕不动,只是淡淡扬起一笑:“刚才没有到注意本宫过来吗?”
都在看球赛上挥洒汗水的男孩儿们,谁有功夫注意你这狗男人!苏宛菱不可思议地瞪了他一眼,心中一阵厌烦,但又不得不给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苏柔淑因为双腿重伤,无法行礼,高巍奕抬手止道:“苏大小姐有伤在身,不必行礼,况且现在在球场上。”
“多谢殿下。”苏柔淑不卑不亢。
高巍奕似乎真的只是坐在她们旁边而已,打过招呼之后就继续观看起了比赛,苏宛菱却浑身不舒服,原本挺好的心情也被他破坏了,连看球场上的热血男孩儿们都没了兴致。
“那是耿平侯府的大小姐吧?你瞧,刚才那一块巾帕掉进球场后,不少人给她送了东西。”
就在苏宛菱心不在焉看着蹴鞠赛时,身后有几个人交头接耳起来,对话声落入了她的耳畔。
“模样倒是生得真不错,只可惜生在了耿平侯府,谁不知道当年他们站错了队……”
“我听闻这耿大小姐是诗书才艺双绝,这样的女子若是娶回去当个侧室,倒也可以。”
“你这话说的,瞧瞧那些给她献殷勤的人,她可不想只当个侧室。”
几个还在调笑着,苏宛菱侧头看向了身边的高巍奕,前世耿筠可是高巍奕心尖上之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现如今周围的人如此议论她,他竟也无反应?
难道这一世高巍奕真的还没有与耿筠有联系?
可她记得前世时,应该就在簪花宴上——
“是谭公子。”
忽然边上的苏柔淑轻轻开了口,将苏宛菱的神思一下子拉了回来。
她顺着苏柔淑的话朝前方草地对面看去,只见有一个翩翩少年公子在一名宫人的指引下,正好进入了蹴鞠大会赛场。
正午的阳光如流水般倾泻在他身上,光影斑驳,单薄的青衿素衫勾勒出少年的挺拔腰杆,在纷扰的人群之外,好似一棵遗世独立的琼枝玉树。
那一瞬间,苏宛菱脑海闪过一句诗来: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谭玉书竟然也来了蹴鞠大会?他不是应该对这样的活动不感兴趣的么?
“太子殿下,今年参加科考的仕子已经都到会场了,您要过去一趟吗?”有一名侍卫从水座边上走上来,声音嘹亮。
高巍奕站起身来:“好。”
苏宛菱飞快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垂下首去。
每届考生对皇子来说都是日后培养自己势力的筹码,以高巍奕现在的位置自然是需要非常重视的,对这些考生厚待,日后到了朝政上对他会有很大的帮助。
只是她不知道前世时谭玉书是否已到高巍奕门下,当时她身在后宫,前朝的事听到的也不多,关于谭玉书的更是少之又少,听到的大多也只是一些关于他容貌和能力的传奇,比如有说他俊美无涛却不近女色的,又说他在朝中如鱼得水权倾朝野的。
到底如何,她却也并不清楚。
高巍奕已经朝着那一批仕子所在的方向走去,因为场上还在比赛,所以他是沿着草地边缘的所走。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他走过其中一排坐着许多观看蹴鞠大赛的王公贵女的帐椅时,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有一个人竟从上面跌了下来,重重朝着他砸去!
第11章 费尽心机  臣女、臣女有一诗,想请殿下……
帐椅的台其实并不高,但这突如其来的殃事让高巍奕身边的侍卫瞬间条件反射的将他护在了身后:“殿下小心!”
所有人都以为是刺客,却见是一名鹅黄衣裙的女子从上面坠落了下来,摔在了草地上。
边上的人都吓坏了,特别是看台上坐着的其他人,纷纷站起身来朝着台下看去——
“怎么回事?有人掉下去了。”
“好像是这耿平侯府的小姐忽然朝着看台边上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疯了吧?自己去找死?幸亏看台也不高。”
“再不高摔得恐怕也不轻……”
众人议论着,对着下面摔在地面上的耿筠指指点点。
耿筠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摔得确实不轻,但看台也并不高,至多有些淤青,但她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今天唯一能让高巍奕注意她的机会。
她还特地摆好了姿态摔下去,让她看上去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本来她还是有些盼望太子高巍奕能够顺手接住她,来个英雄救美,但到底是自己的奢望……但没有关系,因为现在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在自己身上了。
她姿态柔弱的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西子捧心似的轻蹙着眉,弱不禁风的向高巍奕屈膝行礼:“臣女耿筠,惊扰太子殿下了。”
高巍奕淡漠的立在耿筠面前,眼角带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请太医为耿平侯之女诊治。”
“是。”身边另一名侍卫立刻上前,要把耿筠带下去。
耿筠却忽然忙开口道:“等等殿下……臣女、臣女有一诗,想请殿下鉴赏。”
“哦?”高巍奕负手看着耿筠鲁莽冒失的举动,“本宫对诗词并不精通,场内还有林老大学士在,耿姑娘若要请人鉴赏,不如求教林老大学士。”
几番被拒绝,耿筠立在哪儿尴尬至极,她抬头对上高巍奕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无形威压,让她原本还想继续开口的话给生生吞了下去。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什么都朝着太子高巍奕的喜好方向扮演了!难不成是自己的容貌还不够美吗?!
“来人,请太医为耿姑娘好好诊治,末了请林老大学士与耿姑娘探讨一下诗词。”高巍奕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未有何变化,他转过了身,继续朝着仕子们的方向前去,对他来说,此刻在仕子面前露脸,要比别的事都重要。
有女子从看台上摔下去的事很快传到了苏宛菱这边,苏宛菱在得知摔下去的人是耿筠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耿筠的手段她前世时也知道一些,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豁得出去。
但这一世高巍奕竟然对耿筠如此无动于衷?
她记得自己当初在成为太子妃后,高巍奕将耿筠瞒得很好,直到高巍奕即将登基的前一天,她才知晓高巍奕金屋藏娇,将耿筠养在了外室。
那个时候她愤怒至极,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也顾不上其他便连夜找了高巍奕质问,高巍奕当时脸色并不太好,因为他距离登基只有一步之遥,恐生事变,便装模作样的安抚了她,又发誓称只是与耿筠在簪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对方称被吏部尚书之子曾康昌骚扰,他才为她在城中寻了一套院落,为她安置。
当时她明知这话听起来如此荒诞,但还是为了高巍奕的大业隐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