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颅清楚地看见,不断有晶亮细小的气泡从湖底涌起,浮出水面并破灭。
在赤红色的火光映照下,浮出水面的气泡染上了美丽而奇幻的颜色。透过气泡折射出的光泽,好似能看见另一个神奇而瑰丽的世界。
气泡越生越多,偌大的一湖水如同煮沸一般。怪颅热得直伸舌头,它使劲跃出水面,想要消消身上的热气,紧接着被另一件更加神奇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停止了跳弹。
在主人的身下,湖水急速流动,越涌越高,将主人高高托起。主人躺在流动不息的水峰上沉睡,丝毫未觉察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怪颅惊惶地望向四周,冲天的火焰早已将整个华清池封锁,它看不见外面的场景,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它和主人。
火海之中,连一条小路也未留下,它即便想拖着主人继续逃生也是无门。
它只得无奈地等待,忍受这种酷热的环境。这种壮丽而诡异的场景持续了多半天,直至夜幕降临,湖畔的树木和宫殿被烧得一干二净,火势方才静歇下来。
沸腾的湖水渐渐停息,高托起主人的水波随之流动变缓,慢慢平复。主人静静地躺在水面之上,昏睡不醒,仍是那副毫无知觉的模样。
一群提着木桶的太监、宫女争先恐后地往湖岸冲了过来,在这场灭火中,他们看上去像是一群大胜而来的士兵,脸上喜气洋洋,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烧掉的华丽园林是皇家的,与他们并无关联,只有立下的功劳方是他们自己的,值得庆祝。
怪颅见状急忙扯住主人的身体游到一片不易被发现的湖畔阴影里,生怕被这些人发现了主人的行迹。
它躲在暗处,看得清岸上的那些人站了好久,互相交头接耳地在议论。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或许是因为这烧得干干净净的华清池过于荒凉,加上夜晚清冷的缘故,这些人方才陆续散去。
它跃上湖岸,确认四周无人之后,又下水将主人拖上岸来。
夏夜里的月光格外地皎洁,如乳白的流水般从天空落下,顺着主人线条坚硬的脸庞流淌。
在晚风的轻轻吹拂中,主人的身体逐渐开始动弹,先是指头,再是双臂,最后是整个腰身。
见此,它不禁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主人似是听见了它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头,继而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刘驽醒来后看见了眼前黑洞洞的一片,不禁心生疑问。
怪颅哇哇直叫,想要告诉主人这是哪里,可它早已失去了人类的语言能力。
刘驽坐起身,处于一片焦黑的灰烬之中。望着眼前幽森森的湖水,他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自己身处何地。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手腕上紫色的鳞纹,淡淡一笑,明白过来又是体内的万灵大蛇之力救了自己一命。
当初在袁岚墓中,若不是他体内存有极其厉害的金鳞河豚之毒,恐怕死去的会是他,而不是那条生命力顽强的万灵大蛇。
他站起身,怪颅顺着他的裤腿一阵爬,钻进了腰间皮囊内舒舒服服地躺下,发出一阵阵嘻嘻哈哈的怪笑。他摸了摸怪颅的头,对其一笑,看着自己一身被烧得褴褛的衣裳,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处置。
夜空中清冷的月光不仅未让他感到心静,反而倍感焦躁。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体内的炁似乎随着他肌体的重创而有所减弱,万灵大蛇之力因此苏醒,修复了他的伤口,却也趁机在他体内占据了上风。
他感到一股嗜血的疯狂在自己体内涌动,他想要杀人,只可惜方圆数里内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他在湖水中照见自己的影子,即便夜晚没有白昼那般明亮,他依然能看见自己的瞳孔中透出逼人的金芒,如同当年的万灵大蛇一般。
他顺着湖岸疾走,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只为了能消去自己体内的这股杀机。
他脸上的鳞纹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他感到身体一阵放松,体内的疯狂之意渐歇。他终于重新获得了对自己的掌控,所凭借的是本能的善良以及师从耶律适鲁后所学得的隐忍。
他想从这片焦地中找到一条回去的路,可整个华清池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哪里还有半点来时的影子。
正当他彷徨之际,远处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月光下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马向他所在方位直奔而来。
他一眼便认出那马乃是飞龙,面露欣喜。即便形势严峻,这匹倔强的瘦马也从没抛弃过他。从这个方面来说,它甚至比这乱世中的大多数人要更可靠。
他翻身跃上马背,飞龙载着他一阵飞奔,其疾如风。他骑马绕着华清池找了许多圈,却始终没有发现狄辛的身影,料定已是落入了夔王的魔掌。
从他先前听来的消息,这个夔王会使一套甚么人衣术,目前估计已经悄悄躲在某个地方,潜入了一副新的皮囊,换作了另一个他不认识的模样。
如此一来,他既不知道夔王的藏身之地,更已识不出此人,想要找到此人几乎难如登天。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到大理寺再作计较。
想到这,他骑着飞龙直往大理寺的方向疾驰而去。幸好是夜晚,没有人会看见他一身衣服烧焦的狼狈模样。
他在大理寺门外悄悄下马,轻轻发出掌力,震断了门闩,牵着飞龙走进院子,将飞龙安置在院中的一处马厩里。
趁着夜深人静,他悄悄进入一间原本属于上任大理寺卿季如常的书房,并在书橱中找到了一身季如常的备用官服换上,穿在他的身上虽有些大小不合,但终究比原先那身烂衣要体面得多。
他本想将烂衣尽数扔掉,可看见青袍上绣有的金鹰后,又有些不忍心,于是细细叠了起来,准备明天派人送到裁缝店里修补。
他找出火石,点亮了书案上的油灯,半靠在书房的椅子上,望着案上的一摞摞案卷,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想着明日该如何找到狄辛,眼下他的实力仍不如那个夔王,这次能活下来实在是九死一生。更何况他如今身在明处,夔王却在暗处,他若想救狄辛,便只能智取而不能离敌。
片刻后,有负责打扫书房的奴仆从窗外看见书房的灯亮了,便以为是遭了贼,急忙披衣起床过来开门,在看见是新上任的正卿大人正襟危坐于案前后,他急忙匍匐在地大声地告罪。
刘驽微微一笑,起身上前将奴仆扶起,让其不必多礼,接着又宽慰了一番。
奴仆颇有眼色,知此刻夜深,并非打扰之际,便赶忙行礼告退。
在送走奴仆后不久,一股倦意涌上刘驽的头脑,白日里与夔王的一场大战令他疲惫不堪。他索性伏案而眠,很快便酣然而眠。
翌日清晨,两名丫鬟捧着毛巾和热水恭恭敬敬地走进了书房,要伺候他洗漱刷牙。他不喜欢这种富贵生活,便命丫鬟们将毛巾和水放下,由自己亲身来做。
他洗漱完不久,刚想命下面的人送来一些早点填饥,便听见屋外院中有人边走边喊,听口音像是东瀛人,“刘大人在哪,我要见他。告诉他,我有重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