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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铺天盖地都在议论林怃然。
昔日众心捧月的太师府大小姐,如今成了汴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怃然尸体由临安府梁大人派人送回,不知她习的什么邪功,总之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林老太师和林夫人看完更是当场晕了过去。
谢九玄自来能做一分的要做十分,更不用说林怃然这样敢对阮宁下杀手的。
他本来就已令人在查,此时查得更彻底。
将林怃然过往所犯罪行全都查了出来,昭告天下。
京城几家梅林外遇害的小姐,林府一尸两命的妾侍,曾对她出言不逊之人……小到收拾一顿,大到取人性命,她行事狠辣,出手果决,恶毒得令人后怕。
这位林家小姐,平日里温婉端庄,施粥行善没有落下过,在京城一众千金中自来是最受人喜爱的,谁也想不到她那么善于伪装,甚至骗过了所有人。
很多人至今都难以相信。
林怃然没有出嫁,又死得不光彩,按礼不得葬入林氏祖坟。
林太师到底心软,不忍她埋在乱葬岗,只是任他如何求情,族人坚决不允许。
最后无法,只能葬在乱葬岗。
阮宁回京时,此事最大的风波已经过去,只剩人们口头闲言碎语。
她从街上走过,茶楼里三三两两还在说此事。
九幽抱剑跟在她身后。
两人的身影引起一些人注意,他们嘴边的话停下,转为:“那不是阮姑娘?九幽侍卫为何跟着她?看起来还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其他人也望着他们走向宁国公府:“话说,这几日阮姑娘前往宁国公府是不是勤快了些?每日都去?”
“你们不觉得,是宁国公府每日请阮姑娘前去么?”
众人看着九幽若有所思:“近日有事发生?”
所有人都想不通。
另一边,阮宁转过弯,就瞧见宁国公府门边一个小童撒腿往里面跑去。
她眼角一抽,装作没看见。
九幽则是暗暗摇头。
谢九玄在书房批阅公文,突然,他动作停下。
管家以询问的目光看去,就看见宁国公目光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眨了眨眼睛,小童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阮姑娘来了!”
管家眼角一抽,脸皮子差点挂不住。
他看着桌上还剩不少的公文,仿佛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这些人的悲惨命运。
果然,谢九玄嘴角刚勾起,看见手上厚厚一摞公文,眼神便冷了下来。
他手中批阅的动作加快,察觉管家不动,定定看了他一眼:“还不磨墨?”
管家眼角又是一抽,手快速转动起来。
一把老骨头,他也是很不容易了。
阮宁来时,看见的就是谢九玄很忙的样子。
她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快午时了,今日对剑法有所领悟,她来的晚了些,倒是没想到谢九玄今日这么忙。
往日她来的时候,谢九玄已经忙完了。
“我去厨房看看。”阮宁道。
谢九玄浏览公文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一笔一笔全都替这些官员记了下来。
这个王大人,写的折子又臭又长,一堆马屁,贬。
这个刘大人,通篇读下来,文墨十几页,夸夸其谈,言之无物,浪费时间,贬。
……
管家瞥见他那力透纸背大大的叉,足以见心情如何,不由为这几位默默点了蜡烛。
谢九玄身为宁国公,肩负重任,每日要处理的公事不少,阮宁若是哪日来得晚了,他必定派九幽来。
就像今日。
她这才察觉此人太过粘人。
管家跟她有同感。
这不,阮宁打了个招呼去厨房,想是安排膳食之类的,管家压根没觉得有什么。
可宁国公他批了两份公文,眼睛便不时要扫一眼门口。
待到公文下去一些,他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阮姑娘在厨房做什么?”
管家眼角又抽了抽,挺直脊背,招呼门口那人:“小乙,阮姑娘在做什么?”
小乙:“在厨房安排午膳。”
管家心定了定,暗想:还好他早有准备。人在就没事,这回总能安生了吧。
谢九玄嗯了一声,手底下动作是越发快了。
管家仿佛看见那些官员痛哭流涕的场面。
紧赶慢赶,阮宁回来时总算都批完了。
谢九玄嫌弃似的将笔扔下,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起身往阮宁那边走。
管家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眼惨遭抛弃的毛笔,暗叹:这人呢,总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想当年,宁国公对这支笔那是何等爱惜,如今说扔就扔,人性呢?
阮宁一眼注意到小乙:“小乙回来了?”
小乙摸摸头发,咧着嘴笑了:“要办喜事啦,小乙也要帮忙。”
管家揽了小乙笑眯眯退下。对他的没心没肺也是操碎了心。
屋里只剩阮宁跟谢九玄两个人,小乙方才提到喜事,两人面上都有些不自在。
她看着桌上饭菜:“今日很忙?”
谢九玄:“尚可。”
他很快放下筷子,状似不经意提起:“关于提亲之事——”
阮宁好笑地看着他。
谢九玄抿唇,对她食言而肥不满:“你说要提亲。”
都过去几日,迟迟不见动静。
阮宁喝了口汤:“唔,鸽子汤很好喝。”
谢九玄用控诉的目光盯着她。
阮宁放下碗筷:“哪有女方上门提亲的?那日我开玩笑。”
再者,她真敢提宁国公的亲,阿爹阿娘非给她将门锁上不可。
谢九玄盯着她看了半天,轻笑一声:“真是小看你了。”
阮宁:“我若真要提亲,你不怕?”
谢九玄拿起筷子,慢条斯理:“有什么好怕?你当这几日我在等什么?”
阮宁:“咳咳。”
翌日,阮宁在院里练剑,远远的,她便听到乐声向将军府靠近。
她摇摇头,暗想谢九玄昨日才打算提亲,不可能会这样快。
只是不等她将一套剑练完,便已经察觉不对了。
仪队显然很隆重,那样多的人靠近,她心里就有了预感。
除了宁国公,大概不会有人这样兴师动众提亲。
将军夫妇一出门就被眼前一幕怔住。
谢九玄亲自来提亲。
他峨冠博带,站在最前方,行小辈礼。
一路上心里大喊卧槽的围观百姓此时只想跪了。
这特么是什么样的排场!做梦也梦不来啊!
宁国公提亲!
对!没听错!就是那个宁国公!
他来提亲了!
比起宁国公这个人,后面那些闪瞎眼的仪队也都不算什么了。
所有人眼中只有最前面那个人。
那是他们大梁的宁国公啊,多少人心中永远屹立不倒的神话,高高在上,无法企及。
哪个少女没有穿过白衣?
谁没有偷偷看过宁国公那张人神共愤的脸?
他们以为宁国公永远只会屹立云端,如神祇般高不可攀。
可他居然向阮宁提亲了!
“天啊。”
“不行,我要晕过去了,我受不了这个打击。”
……
郎君们也满是失望惋惜:
“悔之晚矣,我本也想上门提亲!”
“我也……唉!”
“自从长街一见,回去便再也忘不了,本以为还有机会,谁料到,唉!”
……
这边一片唉声叹气,士气低迷。
不说出来还不知道,一说出来大家彼此面面相觑。
原来许多人暗暗有提亲的想法。
大家难兄难弟同病相怜,不禁相看凝噎,眼睛发红。
“事已至此。”
“不必太难过。”
“宁国公倒也配得上阮姑娘。”
“也是,换了其他人或许还可来一个抢亲。”
不少人蠢蠢欲动,不过想想宁国公和阮宁的武力,怂了,忙把不合实际的念头压下去。
“嘶,怎地变冷了?”
众人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天:“确实。可是太阳这般大,好生奇怪。”
他们只觉得如同置身冰渊,汗毛都立起来了。
实在诡异。
有那察觉不对的,顿时满头大汗,脚下生风:“在下先走一步,诸位保重。”
没一会儿,聪明的便溜光了,只剩下傻乎乎的几个还在那翘首以盼,企图能再看阮宁一眼也好。
将军府门口,阮将军请谢九玄进去。
谢九玄理了理袖子,狭长的眼睛微眯,手指微动,他身后小乙立即将那几个傻瓜记了下来。
他抹了把汗,为这几个掬了把同情泪。可怜见的。
两家互换庚帖,将军府接过活雁。
看到这对大雁,将军才点了点头。
算是看到谢九玄诚意。
小乙看着那对大雁抹了把汗。谁能想到今日看起来浑身上下无一丝不妥的宁国公,两个时辰前还在山里捉大雁呢。
管家也说不急在这一两天,但宁国公明显一天也不想等。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越挤越多,姑娘们艳羡地看着这一幕。
“竟然有活雁,这都秋日了,从哪里捉来的?”
“宁国公府什么样的人家,随随便便派出去都是高手,还怕捉不来一只雁?”
“那也说明宁国公重视阮姑娘。前几日镇国公世子向刘府提亲,不就没有雁么?”
“许是没捉到呢?”
“那是不上心罢了。我看宁国公是极喜欢阮姑娘的。”
不管嘴上怎么说,她们心底都是羡慕的。
阮夫人打发人叫阮宁安生待着。阮宁有些好奇谢九玄是如何提亲的,身形一闪,便钻进一处茂盛树冠之中。
树叶掩住了她的身形,她可以清楚看到前院景象。
谢九玄好像心有所感,抬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露出个笑来。
阮宁有些心虚,目光四下探寻。
待谢九玄移开视线,她又看过去。
她得承认,今日谢九玄,当真好看得很,实在令人移不开目光。
那些姑娘们的话一字不差传进她耳朵。
昔日,她也是这些姑娘们中一员。
她暗暗给谢九玄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