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很快就知道了, 自己的血脉深处是没有这紫烟的。追溯到血脉的源头, 她看见的是一个十分明亮的世界,世界的最中心, 有一朵虚幻的蓝莲的影子,看得见,却触碰不到。除此之外, 并无其他。
这种象征着勃勃生机的紫烟, 似乎真的只是魔族特有的。
但……不应该啊!
魔族甚至能猎杀非魔族的生灵血精来提高自己的血脉纯度,这说明非魔族的血脉对于它们而言,肯定是有作用的。但怎么到了非魔族生灵自己身上, 就没有这种类似于永生不灭的紫烟了呢?
退一步来讲, 魔气和灵气本质上并无不同, 凭什么魔族就能这般特殊?
除非……魔族在永生不灭之外,还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限制。
是当年师父曾说过的, 说纯魔的轮回是一场时间的囚牢, 纯魔大多都走向疯魔吗?
那么,这种疯魔的祸根, 又在哪里呢?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没等离音想个明白,她身周的这一池子魔血隐隐又有动静传开——鞅珩又来了。
离音下意识放松自己的身躯, 做出一副还未醒来的假象。
鞅珩似乎也没怀疑离音醒来了。他直接入了这池子魔血中,在离音身周四处游荡着,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小片刻后, 离音听到了鞅珩近似喃喃的话:“奇怪了, 难道融脉进行得不顺利?何以这池子的魔血下降得这么慢?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了?”
离音心神微凛。
她差点忘了, 于她的情况而言,魔血可是个消耗品。
鞅珩将手轻轻搭在离音的手腕上,一道魔气催发,沿着离音破碎的经脉游走了遍。
离音差点没能压抑住自己防备的本能。
魔气游走毕,鞅珩的心放了下来。
他一手握住离音的手,另一手抚上她的脸,声音里带着十分温柔:“是我太多疑了,应该是你的血脉自己在抵抗,所以吸收魔血才慢了些。不要紧,我再造一个倒灌的图腾就是了。”
一语毕,另一个血色图腾在离音脚下升起,随之有另一道魔藤攀附着离音生长起来。这一次的黑色魔植不仅封住了离音一身大穴,甚至将她整个人都掩盖得严严实实的。
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棺材一样。
隔着两层相互交缠的魔植,鞅珩的叹息声悠悠传来,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幺幺,要快点好起来呀……”
离音终于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本能,鸡皮疙瘩成片成片地起。所幸隔着魔植,鞅珩并未注意到。
但很快,离音就顾不得管鞅珩了。
新的倒灌图腾开始作用。离音的身体就像是破了一个个口子似的,黑色的魔血自外向内、肆无忌惮地朝着她体内汹涌而来。
疼痛感兜头将离音的意识淹没,她疼得恨不能就地打滚,却还要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本能,怕被鞅珩注意到不对劲。
等到鞅珩的气息终于消失后,离音藏于魔植下的一张脸,已经白得几乎透明。
她看着体内正在肆虐的魔血,他们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血肉,似乎想将自己的骨血生撕开,硬生生造出属于魔族的躯体似的。
离音这会儿也顾不得想该不该用魔血的问题了,眼下这个局面,但凡她再有一点犹豫,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心内渐渐发了狠,一身灵识毫无保留倾泻而出,攀住这肆虐的魔血,衍生寻脉。
小片刻后,几缕紫烟被离音的灵识挟裹而出,还留在原地的魔血,化作了一道道黑色的烟,很快被剩下的魔血冲得不见影子。
离音控制着这几缕紫烟来到她断裂的经脉处。以紫烟为线,以灵识为针,尝试着将她破碎的经脉一一“缝补”起来。
离音看着在紫烟下恢复了一点点活力的经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虽然紫烟的修复效果并不明显,但的确是有用的!
谁说她一定要成为魔族?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作主!
离音将全副心神都放在疗伤上。
——
离音居于一隅,小心修复着自己破损的经脉之时,外面的世界,因她、也因其他缘由,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几乎与离音失踪同一时刻流传开来的,是她出身于渊南一族的传闻。
这个传闻从何而来?
一者,离音当初化作一团金光引走地脉之事,到底还是让有心人看出来了。而这所谓的有心人,以当时就在现场的党清国和凌峘修士为主;
二者,有消息称,凌峘赵千默亲口确认离音出身渊南一族。不只是离音,流空界无因城城主苏白也是渊南后裔,此二人也是渊南境外唯二的渊南族人。
这样的传闻不论是真是假,在如今这个局面下流传开来,都堪称狠辣。
历史似乎格外相似。十多万年前,本源天地遭遇巨变,修士间再无飞升。因为神算门的一个预言,修士们将自己飞升的希望寄托在渊南一族身上,希望借由他们的血,铺开一条飞升的坦途;
十多万年之后,本源天地再逢巨变:一是法则崩毁进一步加剧,原定的九转幻天阵再也维持不了法则的现状了;二是,分立的本源九境即将再次归拢,但境域之间合并的力量似乎格外薄弱……
有人便忍不住想了:这样的巨变,渊南一族是不是也能解?他们不是格外受天眷吗?应该有办法的吧?
这样的想法毫无根据,可人心一旦乱了,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有人为了大义,有人为了私利……总之,又是一个乱世,又是一个渊南一族的血脉饱受觊觎的年代。
倘若世人寻不到渊南一族的踪影也就罢了,他们顶多心心念念了些,到底不能如何。可如今呢?世间唯二遗留在渊南境之外的渊南族人近在他们眼前。其中一个他们还不陌生,就是曾经在沉魁落星大典上大出风头的离音!
她曾经离他们这般近,“机缘”就在眼前,如何能不勾得人心痒痒?
作为离音的宗门,沉魁在这种时候经受了极大的压力。这压力来自外部,也因此逼得他们内部更加团结,几乎上下一心想保下离音。
倘若离音不曾回归沉魁,不曾担任沉魁首座,也许还不至于有这种宗门同心的局面。可她曾经在沉魁待了近十年。这近十年间,她的影响几乎深入每一个沉魁人心中,收获了许多拥护和爱戴。
离音几乎是沉魁弟子心中的一个标杆了。便是她出身渊南族又如何?一个多灾多难的族群,只会让沉魁人更加心疼她,又哪会趁这个时机对她落井下石?
抱着这种同仇敌忾的信念,沉魁上下便是面临了多番压力和试探,也从未有一人对离音有过一句埋怨和猜疑的话,所有人对外的态度都格外强硬,一副要护离音到底的架势。
离音是沉魁首座,至于其他之事,又干卿何事?
沉魁这种态度,很是震慑了一部分宵小之辈。至少在当下,局势虽然紧张,但还未失控。
但有点远见的人都知道,这局面只是暂时的。一旦腾开了手,或者时局发展到大多数人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世人的眼光肯定会再一次放到渊南一族身上。
届时离音才真是寸步难行。
作为离音的师门,沉魁还有另外一层隐忧:眼下本源九境合而为一的趋势似乎不可逆,那么消失已久的渊南境,会不会顺着这个不可逆的大势,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倘若果真如此,不提如今世人对渊南血脉的觊觎,只十多万年的那些恩怨,渊南一族是否愿意善罢甘休?
多事之秋,山雨欲来。
未来的局势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好,但沉魁已经早早开始作了准备。一方面,趁着本源九境还在融合之时,沉魁秘密派人前往魔域搜寻离音的下落;另一方面,沉魁开始着手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
倘若最后真的避免不了一战,他们也要做出妥善的安排。
十多万年前的那场灾难,他们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所有这些安排都是在背地里进行的。明面上,世人最关心的倒不是离音的事,而是另外一件更迫切的事——本源九境究竟该如何融合?
昔日流空界的小困境已经连接到党清国的地脉上了,因此还带出了第一魔域。如今的浮云界,东边仍然是启然国和昭明国,西边的党清国和上阳国已经被迫分隔开来,插入了小困境和第一魔域。
魔族与人族、妖族的恩怨从未肃清过,刚从一场战事中脱身的上阳国,因此不得不派重兵防守边界,就怕魔族人越过边线大肆虐杀子民。
这新来的第一魔域格外惹人族忌惮,但意外的,第一魔域似乎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安静得多。
未等第一魔域之事有个定论,本源九境内的大多数境引都在短时间内相继活动来开,意欲完成融合。
身处其中的所有生灵都不淡定了。
谁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境域能融合到一处平和富饶之地,最好紧靠诸如青霄三大宗之类的大势力,最好还能远离是非之地……
谁都有这样的愿望,但真正的“风水宝地”又是有限的,于是彼此之间很难不发生纷争。境域融合还未开始,各方势力之间就先打了个难分难解,意图通过这种方式争得所谓的“融合权”。
这场乱象很快被人妖魔三族的顶尖势力给平定了。他们彼此之间达成了一个约定:境域巨变之事既然是本源天地的大势,人力便不能强自干涉,是好是歹全凭天意。该如何就如何,生灵之力最多助力境域完成融合,而不能改变其大势。
有了这些人主持,境域融合之事终于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倘若离音能参与其中,她就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当年曾经困扰她多时的,每一境域内那些莫名其妙的雾气,其实都大有文章。这些所谓的雾气,包括但不限于灵溪界自然湖、流空界南域天堑、浮云界外围的雾气、妖族大陆最北的雾气……
所有这些莫名其妙的雾气内,其实都藏有至少一座以上的境引。生灵误入这些雾气中,之所以再也寻不到来时的路,大多数都是被境引之外的虚无风暴给迷惑了。
此外,浮云界外围的雾气每百年一退散,退散后露出的那些新土地也不是凭空而来的。浮云界最外围的境域本就是活动的,这里有着整个本源九境最为丰富且破碎的境引,境域之间的融合时刻发生着,每百年就能拼出一片新的土地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新土地才会与原本的土地地势完全不同,像是拼图一般随意拼接——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同一个境域内的土地。
如今,所有的这些有关地势的秘密,都渐渐揭开了它们神秘的面纱。
本源九境相互融合时,大抵上以浮云界为基。其他境域或者上浮、或者下沉,都各自有他们的归处。
这样的境域融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天地动荡了至少两年,举全修真界的之力,整个境域才终于完成了“平和”的过度。
新的本源大陆,与最开始的那个本源大陆已经完全不同了。
从东西南北中的角度讲。居于最中部的,乃是原青霄界。整个青霄界东西相易着下沉,沉在原浮云界四国的最中心处。而浮云界原本相连的四国地势也发生了改变,党清国和上阳国被第一魔域彻底分开,一居于西北,一居于西南。启然国和昭明国仍然相连着,但周围的领地同样发生了改变。启然国之东是妖族大陆,昭明国之南则是第三魔域,其东边紧连着第二魔域。
整个大陆的最南边是流空界和灵溪界。流空界靠西南,紧连着上阳国,灵溪界靠东南,紧连着第二魔域。
至于大陆的最北边,紧靠着新青霄界的,如今仍是一片雾气弥漫。心有成算的人都知道,那里……将会是渊南境的位置。
分离的土地再次归拢,涉及到资源重新分配,势力范围重新划分,以及旧有的恩怨重新清算的问题。此中的动荡虽远远未结束,但大多数人仍然稍稍放缓了一口气。
这时候,世人开始有闲心关注另外一些问题了,比如……据说失踪了两年多的那位渊南族离音,到底出现了没有?
这番探听的动静还未形成气候,有另外一个消息横空出世,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据传,沉魁君字脉君无咎,重伤了魔族原赦魔鞅赦。
这事似乎来得有点突然。
于君无咎而言,这事一点也不突然,他为此已经忍耐了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来,离音杳无音讯。君无咎每每夜深人静时想起两年前的那场纷争,一边深恨自己行事不够妥当,一边就恨不能将鞅赦大卸八块。
若是没有他鞅赦苦苦纠缠,事情何至于就成了这般模样?
眼见得离音的消息又要再次成为修真界的话题,君无咎一口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正逢他听见鞅赦又在猎杀人族的消息,哪里还能忍得?直接单枪匹马,跟鞅赦拼成了个两败俱伤。
准确地说,是君无咎以重伤的代价,硬生生打散了鞅赦的生机。
当日君无咎之所以总是被鞅赦压着打,一是他为了阻止千钧改命阵成型消耗甚大,二是他需要时时刻刻分心看顾离音,三是他用护城引替离音拦了一下天罚之力……多番作用之下,他才总是落于下风。
此次他正处于自己状态的顶峰,又带着一身怒气而来,不惜以命搏命,真正重伤了鞅赦。
若不是君瑜之和另一名纯魔及时赶来,君无咎恐怕会当场将鞅赦杀了。
鞅赦便是侥幸从君无咎手中逃过了一劫,到底还是伤重难愈。
他已经不是纯魔了,早失了不死不灭的能力。
鞅赦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离了战场之后,他也没试图去疗伤,而是直接去往鞅珩的鞅城。
鞅城内,早在鞅赦接近之前,鞅珩就察觉了。
事实上,鞅珩也听闻了鞅赦伤重的消息。
所以,他这便宜父亲是来干嘛?
想取回他当年赠出的一半纯魔血脉?
呵!当他鞅珩是什么人了?
鞅珩嘴角笑意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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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算是个过度章?
关于新的本源大陆,以及各界的地图,我画了个简版的画,但实在丑,没有勇气挂上微博,待我看看能不能整个好看的版本。
_(:3ゝ∠)_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