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官员都没想到洪承畴能够祭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特赦条件,前两个好歹也算说得过去,最后一个就有些让大家惊愕无言了。c∮八c∮八c∮读c∮书,⌒o≈
投降的贼兵自相残杀倒是可以避免官军将士的不满,毕竟双方厮杀多年,积怨甚深,尤其是对张逆所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洪少保要是一下子便特赦六百多贼兵,而这其中多半都是血债累累之徒,显然会引起旁人的非议,传到朝廷里更是可能遭到猛烈抨击。
所以降卒只要用同伴的首级作为洗心革面的投名状,这样就能堵住某些居心叵测之人的狗嘴了,京城那边有千岁爷顶着,也就可以大事化小了。
对洪承畴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你要是直接杀俘,往后贼军便会死战,没人会想着投降了,对官军的进剿计划极其不利,此举实为不智。
而投降便被特赦,这也行不通。烧杀劫掠一番之后,贼兵跪地投降便得以免除一死,对朝廷和百姓都是不利的,必须要让这些人付出一定的代价方可换取特赦。
通过这三个条件,最终享受特赦的贼兵就变成了一小部分,而且也有了投名状,这对朝廷就可以交代了,在数量上也是可以接受的。
“当~!”
“时辰到!”
“所有人等罢手!扔掉兵刃!”
见到香已经烧完,洪承畴便遣人鸣锣,城头上的文臣武将开始觉得此法有些不可思议,心里腹诽不已,等这会儿了却还意犹未尽。
下面厮杀的情况也达到了洪少保的大致预期,存活下来的降卒仅有不足百人而已,剩下的要么已经咽气了,要么快要咽气了。
还能站着的家伙都个个带伤,要不是运气上佳,只怕也跟随那些倒霉蛋一起上了黄泉路了。
此时此刻,众人心里都有一个相似的念头,那就是这洪老贼的诡计当真厉害,怪不得“八大王”对他都忌惮不已。
但没人敢抱怨,更不会傻到当众咒骂洪承畴,否则能够从这个条件里活下来,也要被城头上的弓箭手给射成刺猬。
众人在下面拼死拼活,就是为了活过这一炷香的时间,等规定时限一到,这些人就再也不想继续厮杀了。
平均下来的话,每个人所需的首级肯定是够数了,说不定还会多几个,但也用不着了,反正已经可以活命了。
“别……走……救……额……”
那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伤兵,仍旧希望在厮杀结束之后,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从而让自己活命。
站着的同伴是不会理会他们的诉求的,适才还杀得你死我活,现在却要伸手搭救,这未免就有些儿戏了。
再说他们能够答应,洪少保那里是否同意也不曾知晓,他们这些人的性命现在都攥在人家手里。
“让能走的都到右侧站好,走不了的就在原地等候,特赦条件依然有效,让医师前去救治,重伤之人便无需救了。”
对于命大的家伙,洪少保说话还是算数的,不会让瘸了一条腿的人也被埋了,那些已经失去抢救价值的降卒,就只得放弃了。八八读书,◇o≮
看到满地的尸体,这些降卒又不禁回想起之前的战事,攻城时便这般惨烈,只不过此番对阵的是自己的同伴,仅此而已。
医师马上过去挨个排查,经过简单的擦拭、敷药与包扎,再清点了一番,总计有八十八人从厮杀中活了下来。
加上之前符合条件的一百一十三人,合计两百零一人,这些人都将得到特赦,返回老家陕茜。
洪承畴当众安抚大家,语重心长地说:“尔等大可放心,洪某虽然在尔等心里名声不算好,但也算一言九鼎之人。今番既然是特赦,只要尔等从今往后不再为非作歹,好生活计,当地官府便会视尔等为寻常百姓。本官与陕茜巡抚左懋第还算有故交,会遣人带去一封亲笔信,左巡抚看过之后,便会安排尔等。今太子殿下监国,大明日新月异,陕茜已开油田、煤矿、金矿,尔等遵从左巡抚之命,无需再为衣食发愁。若是老家在其他地方,本官亦可照此襙办。每人可领一百两安家费,尔等均可回乡安置家业,生计自有官府安排。若有人在半路潜逃,重新与朝廷为敌,再被擒获则立即凌迟处死!”
此举算是至情至理,软硬兼施,让左懋第给两百人安排活计,尤其是劳动力稀缺的矿山和油田,也不算很难,左懋第看在昔日牌友的面子上,也会满足洪承畴的要求。
这些人绝非可以教导之辈,洪承畴是不会要的,万一战事不利,肯定又会思变,又不能都杀掉,就只能返回原籍,塞给左懋第。
当然也不是白塞,洪承畴还是给每人发了百两银子,期满能够撑过三五个月,等领到活计的银子,或许可以安稳下来了。
自己已经将他们今后的生活给规划好了,若是其中的某些人还想造返,左懋第如何处置,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陕茜也与以前不同了,太子下令在陕北地区编练六万新军,左懋第又手握数百万两的镇抚银子,开始大规模的采油、开矿、种植土豆。
穷苦百姓都有了糊口的活计,不会饿肚子了,加上左懋第又在各地大力清剿流寇,谁要是还想与朝廷对抗,就没那么容易了,只怕连兵马都招不到了。
襄阳知府王承曾凑到洪承畴身边,低声请示:“少保,此等降卒就这么放了?”
之前这些人可是把他吓得够呛,连襄阳城都在贼军的猛攻之下,快要朝不保夕了,所以王承曾才会如此不甘心。
洪承畴先是瞥了一眼对方,继而转头看着城下的降卒:“不然呢?太守以为本官能把天下的反贼都杀光不成?若是杀俘,今后谁还会向官军投降?”
作为独当一方的都帅,眼光当然放长远,特赦这些人就是要给还在与官军作战的贼兵一个警示,继续顽抗,死路一条,若是投诚,便可得到特赦,还会领取百两银子。
这对快速瓦解掉张逆的上万人马很重要,太子殿下说过,舆ngong势与军事进攻是同等重要的。
谁要是能拉过来两千贼兵,便可做副将。
拉过来五千人马,立刻可被封为总兵官。
能招揽到两位总兵官的话,张逆所部也就元气大伤了。
见到洪承畴虽面带笑容,可言语委实不善,王承曾急忙谦卑地进言:“少保远见卓识,下官受教了!”
他是地方官员,无需考虑与贼军长期作战,洪承畴就不同了,都帅的主要任务就是进剿,所以必须有长远打算才行。
对于剿灭张逆所部,凡是能用的办法,不管是否会管用,都要用过才行,军事手段是最后的解决办法。
张逆所部战力不低,但也并不意味着全都是冥顽不灵之徒,面对朝廷开出的高官厚禄,一定会有人心动不已,只要时机成熟,选择投诚,甚至反戈一击也说不定。
洪承畴想要引诱拉拢的就是这些人,那些在张逆手下不受重用,被同僚排挤的家伙,都可以弃暗投明。
“让特赦之人接受刺字,在办理过手续之后,便可被送回陕茜了!”
什么都不做,直接放回去是不可能的,必须在手臂上刺字做记号才行,往后检查身份也容易。
朝廷吏部、当地官府、都帅行营及降卒本人各持一张凭证,方便查对。一旦其中的一份遗失,有多份存档,更便容易补办。
由于是新降之人,还在监视期,三月之后方可解除禁足,眼下遣返回乡过程中还需要上锁,十人为一队,由官兵押送返乡。
这时远方扬起了一片尘土,出现了一路人马,这并非是取而复返的贼军,而是总兵官马科所部的前锋部队。
按照洪少保的要求,马科所部要过江前往襄阳与官军主力会师,而苗有才与冯举两部人马则要在歼灭左良玉所部之后,沿汉水北岸开赴樊城。
洪承畴担心张逆派去汉水北岸的一路佯动的人马会突袭樊城,故而命令两位总兵前去支援,若是樊城高枕无忧,则再好不过。
马科所部的兵力高达一万六千余人,在洪承畴麾下的各路总兵之中,兵力仅次于刘国能与李万庆所部,战力高居第二,超过李万庆。
因此被洪承畴视为主力来使用,在李万庆固守谷城一带之后,有了马科前来助阵,也就能够保证平叛大军的战力了。
洪承畴在听过报告之后,便下令:“今日全军洗漱歇息,明日卯时一到,立刻开拔,追击张逆贼军!”
他也想现在就进山追剿张献忠,可是部曲士卒刚刚行军百里,腿都累得不行了,必须缓一晚才行。
要不是用了太子殿下教授的绑腿之法,士卒们在一定程度上节省了不少体力,换作平素,只怕明日都很难拔营启程。
只能继续以罗岱所部的马卒为前锋,往来穿梭,加强与前方四总兵——杨御藩、牟文绶、唐通、姜名武所部之间的联系。
冯举所部的五千人马借助水师过江,洪承畴亲率杨国柱、刘国能、马科、冯举等四总兵在后尾随,这次就万万不能再让张逆销声匿迹了,必须穷追不舍。
命苗有才所部驻扎樊城,与襄阳的杨世恩互为犄角,一旦有事可凭借襄樊水师进行驰援,让张逆部下的佯动部曲难以偷袭得手。
张逆主力正被官军追击,偏师又难以攻下襄樊,这样安排之后,洪承畴认为算是万无一失了,可以放心大胆地与张逆贼军决一死战了。
对于襄阳这里,一要安抚降卒,二要诊治伤兵,三要根据各部的战果发放赏银,否则大伙没有继续跟张逆打下去的兴趣了。
是役罗岱功劳最大,率部屡破贼军阻击,按照击毙贼兵数量,赏银八千两,射杀马元利,赏银一万两,生擒王尚礼,赏银五千两,另一半赏金归合力擒贼的刘子安所有。
合计两万三千两银子,当真是一笔巨款,罗岱自己拿了五千两,主要用来打赏亲兵,所部各级将领与校尉拿等同数量。
有遣人给借兵于己的刘国能与李万庆各送去两千两银子,算是投桃报李,余下部分都被士卒瓜分干净。
迫击炮营营长丁亮也不含糊,在守城时所部炮兵屡建奇功,得到了襄阳副将杨世恩与襄阳知府王承曾连番夸赞,又在野战时擒下了张君用,得到赏银一万两。
杨世恩虽然是守将,隶属于湖广巡抚方孔炤麾下,但由于是役表现出色,也得到了洪承畴的赏赐。
俘获王尚礼等人,用其换回谷城官员,算是大功一件。而后射杀贼军将领刘进忠,挫败贼军偷袭襄阳。
在天亮之后又打退张化龙所部的进攻,此三件事均可得到五千两银子,总计也有一万五千两之多。
襄阳水师驰援得力,成功阻击贼军渡江,加之往来频繁运输兵员与辎重,算是有功无过,也被赏了一万两银子。
马科率部消灭反贼左良玉,打的虽然是自己人,可也算是奉命行事,而且倾巢而出,没有迟疑犹豫,之后进兵果断,迅速与主力汇合,故而也被洪承畴赏了一万七千两银子。
冯举与苗有才围攻“左营”有功,均领了五千两赏银,而且左良玉的家当,洪承畴也没有另行追究,这样三部将士的腰包鼓鼓,便都欢心不已。
这三位总兵在动手之前,还都从洪少保这里领了五千两银子的“出场费”,所以打左良玉并不比打流寇穷多少,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竭尽全力将左良玉置于死地。
当下还未收到左良玉父子生死的消息,洪承畴便没有追加赏银,等到确定无疑之后,再加赏五千两。
这九万两银子就这么洒出去了,换作之前,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如今洪承畴财大气粗,而且拥有专断之权。
每月有三十万两银子可供支应,只要麾下将领能够令行禁止,作战勇猛,他当然不会吝惜数万两银子的奖赏。
而且要让那些伺机而动的人知道,跟以前一样作战就领不到银子,被查出杀良冒功,那就不光是领不到赏银的事情了。
左良玉就是最明显的例子,洪承畴在奖赏完毕之后,便将“左贼”的劣迹通报全军,令众人以此为戒,如有雷同,定然惩处。
洪承畴此番南下,时至今日,已杀一总理、三总兵。
尤其是前线将领,但凡有临阵脱逃、杀良冒功等恶劣行径,洪承畴就不会容忍,更不会手软,三位总兵官都被宰了,也不差再多一位了。
反之,只要作战勇猛,能够迅速进兵,便可得到大把的银子,洪少保从襄王府里得来的六十万两银子尚未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