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三更天。
蓟州段长城,黄崖口关楼上,火把在夜风中,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引得虫子噗噗的往上撞。
城头几名老军,手持着长枪,勉强打起精神,站立在城垛边,注视着一片漆黑的关城外。
四下里,只有虫鸣,呼呼的风声,一切如常。
黄崖口是蓟镇长城的重要关隘之一,早前有一千官军驻守,如今只剩下一百老弱。
松锦大战后,明军边军精锐尽失,除了山海关有吴三桂把守之外,蓟镇长城各个口隘,基本都没兵了。
“老刘,你盯着会儿,咱眯会儿了换你!”一名官军靠在城墙上,抱着枪杆准备打盹。
叫老刘的官军,残了一支胳膊,却比较惊醒,“鞑子在松山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朝廷又刚杀了要议和的陈尚书,以鞑子的秉性,肯定要入关,劫掠咱们。你就困吧,等会鞑子摸上来,一刀就结果你。”
老刘是个老军,早年作战勇猛,混了个小旗官,当了将军的亲兵,本来前途无量,不过北京之战时,断了一臂,成了残疾,断送了前程。
本来他要被剔除出军队,可是将军念着旧情,让他留在辎兵营,当个杂兵头目。
松山一战,将军被清兵赶到海里淹死,而他这样的残废,也被重新提拔,领着一群老弱,驻守黄崖口,这样重要的关隘了。
打盹的官军,却不以为意,“鞑子耐寒不耐热,哪有七月入寇的。再说,鞑子真要入寇,就咱们这一百号残兵败将,能够顶的住。我睡会儿,你也早歇着吧!”
老刘听了叹息一声,看见城上,放哨的几个眼皮打架,站着都快栽倒的士卒,想不明白大明怎么就成这样了。
朝廷补充一些没打过仗的娃娃,送上来面对穷凶极恶的鞑子,不是送死,不是造孽么?
“你们几个,也都休息吧!”老刘对几名瘦得跟豆芽似的小卒道。
“刘头,关下好像有人!”一名小卒却忽然指着外面道。
老刘心头一凛,迷眼看了看,一片漆黑,不见异常,“哪里?”
小卒指了指,“就那里,一团黑,动了动!”
那打盹的老卒闻语,来了精神,忽然站起来,惊喜道:“不会有野猪~”
“啊!”他话未说完,城下“嗖”的一箭,正中咽喉,老卒双手捂住喉咙,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惨叫着倒地,嘴角咕噜噜的冒着血沫。
老刘见此,大惊失色,而就在这时,“嗖”又是一箭,那指着城下的小卒,也被一箭射中咽喉。
“是鞑子!”老刘连忙惊呼,急声呐喊,“快蹲下,有射雕手!”
“嗖嗖”城下箭矢射上来,箭无虚发,被惊呆的新卒还没做出反应,就被射死五六人,而且不是射中咽喉,就是射中面门。
反应过来的士卒们,骇得蹲在墙垛下,瑟瑟发抖。
这时,一名清兵,突然冒上城头,正要翻身上城,老刘看准机会,单手持刀,砍向清兵肩头,却没能划破衣甲。
清军面漏狰狞,老刘心头一凛,忙一脚将清兵踹下梯子,然后拔了火炬,对城上士卒大吼,“快跑!”
老刘一边喊,一边用火把点燃了关楼,而就在这时,玛格比跳上城头,从后一刀将起捅穿,然后一脚,将老刘踹进了燃烧的城楼里。
不到半刻钟,黄崖口的关门,就被清军打开。
牙克萨收了弓箭,跟随着队伍,鱼贯入关,关墙上明军尸体,倒了一地,关内道路上,也零星扑死着明军尸体。
如果是以前,清军入关看见这些明军尸体,必然要搜刮一翻,扒下衣甲,拿走兵器,可如今情况逆转,清军装备精良,早已经看不上叫花子般的明军。
牙克萨穿着白色棉甲,骑着战马,马鞍上挂着箭袋和骑弓,一手抓着马缰,一手打着火炬,跟随着队伍,于燕山山脉中蜿蜒向前,宛如一条巨大的火蛇。
崇祯十五年七月初十夜,数万八旗自黄崖口,破关城而入,大举入塞,次日破密云、蓟州、玉田、香河,京师戒严,城外饥民惊慌四散,死伤数万。
阿巴泰率军杀入北直隶,吴三桂龟缩于山海关,不敢出战,北京紧闭城门,任由清军劫掠周边。
……
北京城中,皇城内,崇祯皇帝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中。
清军轻易突破长城防线,大举入塞,官军无力抵抗,只能龟缩于北京城内。
这时在御书房内,崇祯问几位阁臣道:“建奴入寇,兵临京师,几位阁老可有对策?”
阁臣们哪有办法,周延儒只能厚着脸皮道:“陛下,建奴入寇,乃是为了劫掠钱财,待其满载,自然引兵退回关外。陛下不必担心,京师的安全!”
周延儒这话,无耻到家了,可是朝廷拿清军,确实没有办法。
打又打不过,只能让清军尽兴而归。
崇祯却勃然大怒,“无耻!若是如此,天下百姓要你们何用?要大明何用?立刻下诏,让各地起兵勤王,将建奴赶出关外!”
……
河北破败,被清军洗劫数回,没什么好抢劫的,阿巴泰并未兵临北京,而是按着多尔衮的吩咐,率领大军如行军般南下,一路攻入河间,又分兵入临清,攻霸州。
二十日,河间全境沦陷,佥事赵辉、参议赵珽、知府颜允绍、知县陈三接等人城破被杀。
二十五日,阿巴泰大军便进入山东,此后破沂州丰县,杀知县刘光先,入临淄,知县文昌时阖署自焚死,攻登莱,杀知府言孔嘉,所向披靡,连破八十余城。
……
洛阳城下,自治军的红夷大炮轰鸣,砸得洛阳城砖石碎裂,烟尘弥漫。
如蚂蚁般的自治军士卒,拥着各种器械,冲到洛阳城下,在大炮、抛石机、弓箭手的掩护下,蚁附登城,不断有士卒坠下城头,不断有攻城塔和登城梯被掀翻。
城门处,数百士卒,推着攻城锤,撞击着城门。
“嘭”的一下,翁城被撞开,自治军士卒顿时发出震天的欢呼,郝摇旗率领数百赤备,盯着盾牌,拥着攻城捶,冲入翁城。
这时,翁城上,闯军弓手、鸟铳手,四面放箭、射铳,拥进翁城的自治军接连倒地。
郝摇旗冲到城门前,急声怒吼,“快把攻城捶推过来!”
翁城在城防体系中,乃是一个陷阱,大军攻破翁城,冲入翁城后,便会遭受四面射来的弓箭。
这个时候,若是不能快速攻破城门,那么翁城内的兵马,将会全被守军射死。
近百名士卒,顶着盾牌,冒着箭雨将攻城捶推了过来,士卒们拉起绳索,使得攻城锤,向后荡起。
“嘭”一声巨响,城门没有丝毫动静。
郝摇旗经验丰富,勃然变色,“贼他娘的,城门被堵住了!”
鸣金的金声响起,攻城的自治军,漫野而退。
自治军,中军大帐内,高欢皱起眉头。
大军围城近两个月,损失数千将士,可就是拿不下洛阳城。
郝摇旗恼怒道:“今天要不是,田见秀堵了城门,属下铁定攻进去了!”
高欢呼出一口浊气,没想到田见秀居然这么顽强,之前倒是小看了这位闯军第三号人物。
这时,高欢正沉思着,高名衡忽然挑帐进来,一脸焦急道:“朝阳,本官有事与你商谈!”
高欢见他神情,挥手道,“你等先退下!”
郝摇旗等将,遂即只能拿起头盔,出了大帐。
高名衡见众人一走,便沉声道:“建奴杀入山东,逼近开封,本官必须退兵了!”
高欢闻语,心头震惊,脸上却平静道:“已经威胁开封了吗?”
高名衡道:“刘泽清快马求援,建奴已经攻破东昌府!”
高欢皱起眉头,清军破东昌,跨过黄河就是河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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