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向来是个命大的,虽说看着凶险,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服侍,一个人在鬼门关上挣扎了许久,到底还是挺了过来。
当她睁开眼睛时,屋里静悄悄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想想自打进宫,因受尽太上皇宠爱,她身边宫女、内侍、姑姑向来不缺,需要什么,只要说一声,立刻就会有人给她送到手边。
像如今这样冷静寂寥,还是头一遭。
她自嘲地笑了笑,以手撑着起身,才起一下,又摔了回去,差点痛叫出声——竟是忘了手上还有伤,方才这一压,痛彻心扉。
“屋里那位,还没醒呢?两天了,真睡得着。”门外传来并不怎样低的语声,想来是宫女们闲着无事在说话。
因她们都知道,羊献容是个被废的皇后,所以在言辞间,对她根本就没有半分尊敬。
另一道声音接着响起,“小点声,别让太上皇后听到!太上皇后不是睡,是昏迷呢,你没瞧见她手上受了伤吗,太医说,一直在发烧。”
“有伤怎么了,发烧就了不起?”先前那人不屑地道,“咱们这些人,若是不能讨主子欢心,哪天身上没有伤?咱们发烧了,谁又心疼过咱们?”
“话不是这么说,谁让咱们是奴才,他们是主子呢,命不同,就得认命。”
“太上皇后也得认命了?”先前那人语气更加嘲讽,“先是在杨太后手上,后又在先皇后手上,受了那么多羞辱折磨,甚至还疯了那么些年,终于熬出头,成了皇后,却不想那顶凤冠还没戴热乎,皇上就被废成了太上皇,她……”
“噤声!”后出声那人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这些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你不知道吗,皇上最忌讳提起太上皇,你不要命了?”
先前那人许是真的害了怕,虽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言语。
羊献容无声冷笑,世上人的都是这样,欺软怕硬,见谁落了难,都恨不能上去多踩几脚。
她缓过来之后,用手肘撑着慢慢起了身,才要站起,门外又响起两名宫女毕恭毕敬的声音,“周公公好。”
来的正是司马伦的心腹内侍周公公,几乎是鼻孔朝天地“嗯”了一声,“太上皇后可醒了?”
“回公公,方才还不曾醒来,奴婢进去看看。”话音才落,房门即“吱嘎”一声被推开,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宫女进来,见羊献容正坐在床边,叱道,“醒了怎么也不出一声,周公公来了,还不快出来见礼?”
羊献容冷冷道,“本宫是太上皇后,何须向一名内侍行礼。”
小宫女登时被噎住。
这倒是实情,就算太上皇后现在不是皇后了,却也是主子,周公公在皇上面前再得宠,也不能越过主子去。
周公公已走了进来,听了这话,脸上无光,鄙夷地道,“太上皇后就不必摆架子了,皇上召你过去呢,快走吧。”
羊献容坐着没动,“既然皇上遵我为太上皇后,我就是他的长辈,他要见我,叫他自己来。”
她知道司马伦的目的,将她留在这里,好要挟太上皇听他之命,可她怎可能做这罪人,所以才故意与司马伦做对,为的就是激怒他,要么直接废她为庶人,要么杀了她。
话说回来,她也可以自行了断,可只要想到永明哥和儿子义善,她就不忍就此离世,能有一分活着的希望,也是好的。
周公公冷笑,“太上皇后倒真会托大,太上皇只不过是个……太上皇后年纪轻轻,居然还敢托大,称是皇上的长辈,不怕人笑掉大牙?少说废话,皇上等着呢,走。”
羊献容仍是未动。
方才进来的宫女上前推她一把,“周公公叫你呢,你还不走,找死呢?”
羊献容猛地起身,狠狠打了她一耳光,“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她手伤未愈,手上还缠着纱布,这一巴掌下去,小宫女并未觉得多疼,她的手却是痛的钻心,血迹很快就渗了出来。
小宫女原本就瞧不起她,被她打了,更觉无法忍受,大怒抬手,“你敢打我……”
羊献容一脚就将她踹倒在地,厉声道,“打你怎样?本宫若要你性命,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本宫是太上皇后,你算什么东西?”
小宫女痛地叫一声,接着就呆了。
她虽没有近身服侍过羊献容,却也一直听人说,这位皇手比起贾南风,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向来是温声细雨,从不打骂婢仆,还时不时赏赐下来,在她身边服侍,是所有婢仆的愿望。
然而此时的羊献容,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脸容都有些扭曲,十分吓人。
周公公干咳两声,语气居然恭敬了几分,“太上皇后何必动怒,皇上的确是等着呢,太上皇后总不好让皇上久等吧,请。”
羊献容冷冷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向外走,“本宫正要问问,皇上要置本宫于何地。”
周公公冷笑一声跟上。
太极殿上,司马伦正与太子司马苓商议事情。
司马苓是司马伦的长子,今年已三十岁,也有了儿女,他之下还有三个弟弟,也都已成家立室,生儿育女,故司马伦这一脉,人丁十分兴旺。
然而再兴旺,也掩盖不了他篡得皇位,这一脉非正统的事实,而他年事已高,用不了几年,就得将皇位让给司马苓,在这之间,要把朝政之事全都安排好,给司马苓一个太平的大晋才成。
司马苓个子不高,有点胖,留着两撇胡须,嘴角上翘着,不笑的时候,仿佛也在笑,看起来脾性倒是很好。
“父皇要如何安置太上皇后?”司马苓笑眯眯地问,“太上皇后虽不再是妙龄女子,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父皇就不想将她收入后宫?”
司马伦瞪他一眼,“胡说什么?她是太上皇后,太上皇的女人,朕怎可能要她!”
再说,他已年过半百,儿女也好几个,自打跟贾南风在一起苟且,他对男女之事,也早厌恶的紧,根本就不稀罕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