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黎明时分,锄足蟾蜥蜴相继离去,只有几只相亲失败的徘徊不去。
洞内依旧漆黑一片。
除了心跳声,还有另一把行军的步调,霆霓感到有什么在慢慢移动,倏地,它们加快了步伐,似乎和山洞发生的共鸣般,整个山洞都摇晃起来。
震动停止后,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肯定在黎明破晓前,自泉水中央亮起了第一盏黄绿的灯,头顶的钟乳石熄灭后,钟乳石正对下方的石笋取而代之发出幻彩般的光芒,光芒很快波及整个水域。
“这又是什么?”是发光的水栖类?
霆霓还未来得及得到答案,即听到一阵吃食的咀嚼声,从水里传来的。
“它们在吃蟾蜥的卵?”霆霓站起,迈前一步即想往下跳去,觉得不对劲,回头却见人类小孩聚精会神的观赏着这顿华丽的晨宴,“有什么好看的?那不是你珍视的兽吗?你就那么看着?”
“人家同伴也不管了,你多事个啥?”她嘴上说着无所谓的话,脸上尽是不容有失的严谨。
“它们又不是它们的,而且蛙本来也不肩负照顾后代的职责。”他是有点穷紧张。
“这种职责,我也没有啊。”玥掏掏耳朵,挠挠头皮,越是紧张的时候就得觉得全身痒,“怎么了?收服了一只锄足蟾蜥,爱屋及乌吗?”
胡说八道。
玥低下头,继续盯着水面,好一会,才幽幽的道:“远远守护,不干预、不插足也是爱的一种方式啊。你要懂得放手,老父亲。”
老父亲?
“何况这是它们的世界。”
“我相信我们是一体的。”
“息息相关也是各自独立分开的个体。殿下不是也急于和我划清界线吗?”
和人类划清界线怎么了?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个体。
“那是你,一直殿下殿下的叫,是想暗示什么?”
“我这样叫怎么了?你的确是万年王子殿下啊。”她笑,许久以来一种说不出来的很轻松的笑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在背后,一直人类小孩,人类小孩的喊我。”
霆霓蹙眉。
“你的确是人类小孩啊。”
两人互瞪一会。
“我们结束这个话题吧。”玥首先投降。
赢了?
霆霓顿时为自己的幼稚觉得一阵好笑,问道:“说吧,要干什么?”
嗯!
“等一下滞留的锄足蟾蜥就会吃掉那些报餐的鲁克光蠊。”
鲁克光蠊?就是那些发光的虫子?它们是蟑螂,会发光的?
“这在人界已经绝种多时,据说唯一的标本,由科学家于1939年采集于厄瓜多尔通古拉瓦火山的山坡上,而这个地点已在2010年12玥由于火山爆发而被摧毁了。”当然,人界的鲁克光蠊的体型可没魔界那么大。
是吗?魔界有很多,单是这里就成百上千,而遭锄足蟾蜥的舌头一撩后,水面是一下暗淡了,不过后继者源源不绝从水底上浮上来。
“鲁克光蠊本身不会发光的,发光的是嵌在它外骨骼上的细菌。”
真无聊,似乎是为了迎合人类小孩的兴致,霆霓随意搭几句。
“蟑螂为何要发光、招惹别的捕食者吗?”
人类小孩的表情一下雀跃起来。
“你知道吗?这种蟑螂多是和萤叩甲生活在一起,萤叩甲具有很强的毒性,还会发光,一般的昆虫不敢招惹它们。蟑螂正式借此‘拟态’,和萤叩甲共存得以保全自身。”
所以她的目标是那些萤叩甲。
霆霓怀疑地看着分分钟要被吃光的鲁克光蠊,猎食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火花四射,水花四溅。
“就是那个——”玥指着水中一只褐色的虫子。
当水面的光点开始暗淡,稀疏的程度能看到虫子行走的轨迹,只要细心观察,是能发现两种光线和大小不一的虫子。
最为明显的区别是,一种是通体发光,一种是类似眼睛的两个点在发光。
“捉住那个在正中央,两眼发光的家伙!”玥指着下方嚷嚷。
霆霓愣住,什么正中央,两眼发光的数量也不少,混在鲁克光蠊里,两眼昏花不说,根本搞不清她在说哪只。
“哪个?”
老实说,那玩意有巴掌那么大,给蛰一下可是要命的。
它们会蛰人的吧?
见霆霓诸多问题,迟疑不决,玥一急,纵身往下跳。
“喂——”
死过一回了,还是那么乱来。
霆霓把衣服脱掉,正要往下跳,即听到凄厉的惨叫。
“怎么了?”霆霓往下喊去,只见玥跳出水面,抱着其中一个石笋。
“好冻,好痛!”
当然的,这地下泉的水寒得瘆人,那刺骨的痛不是寒冷可以形容的,她刚刚掉下去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不知道吗?
霆霓一下水,她即像摸到浮木般,从石笋跳到他肩膀上就不放手。
“哪一只?”他不耐烦地听着她的牙齿打颤。
哪,那个……
“它要逃跑了!”
本来被周围的荧光闪花了眼,更加难以分辨鲁克光蠊和萤叩甲,不过小家伙要逃跑了,和那些见着巫女即往他身上扑的虫子不一样,那家伙往反方向爬游,让人一下即发现了。
霆霓一把抓住它的背提起,萤叩甲死命挣扎,更要扭过头咬他,玥马上夺过来。
而萤叩甲一落在人类小孩手里就温驯起来。
爬上岸,语蛙和小锄足蟾蜍慌忙捡来干枯树枝,正要离开的成年锄足蟾蜥回头正要凑上来,却被玥的拒绝显得有点落寞。
现在她全身湿透,直打哆嗦,对同样冰冷的肌肤敬谢不敏。
“这又是什么委托?”他把她拎下来。
“去去去!别多管闲事。”
这过河抽板的速度也没谁了。
“别发愣,我快冷死了。快堆火!”
天亮了,温暖的阳光射进来,玥抱着那只萤叩甲睡着了。
睡得一脸安逸,她这是想在这里呆一辈子?
享受着山洞的命令,昨晚太阳下山到黎明前的喧闹就像一场梦,霆霓看着在阳光下清澈见底的地下水,被遗漏的卵子应该不多了,锄足蟾蜥的繁衍可谓是一片狼藉。
“不啊,就是这样的。”玥在霆霓背上啃着烤肉喝着泉水。
钟乳石的山洞是很适合情侣幽会的地方,因食物不充足,却不是孕育小宝宝的适宜之地,锄足蟾蜥产下的卵子必须经由地下水运到别的地方才能得以成长,顺利离开这里才是旅程的开始。
一则靠充沛的泉水才能跨过泉口,然而这里的雨季非常短暂,于是锄足蟾蜥给后代找到另外的出路。
抱对的蟾蜥在洞口发出信号,唤醒洞内的萤蕈蚊,利用萤蕈蚊的光把附近的昆虫吸引过来,然后蚊子吃昆虫,锄足蟾蜥产卵,鲁克光蠊和萤叩甲暂时熄灭体内的荧光混在昆虫里闻风而来,它们潜入水中吃掉卵子,锄足蟾蜥吃掉鲁克光蠊和萤叩甲,地下泉水因为它们的占据和挣扎而满溢,捕食溅起的水花推动波浪把锄足蟾蜥的后代送出泉口,不知道它们最终会在哪里落脚,但暂时比在山洞安全。
吃掉能制造毒素的萤叩甲的锄足蟾蜥也能给自身腺体的毒液提供原材料。
生命就是如此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你捉到的萤叩甲岂不是逃过一劫?”
“这是斑斓萤叩甲,是它们当中年纪最大了。活了那么久早就成精了,它不会被吃掉的。”
玥把萤叩甲抱到霆霓面具前,这,除了身上多了几条光纹,他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锄足蟾蜥会很想吃掉这种聚集已久万毒俱全的萤叩甲。
它和鲁克光蠊生活了很久,终于被光蠊身上的发光细菌感染,身上多了几道荧光带。萤叩甲本身能控制自己身上荧光的亮度,反过来冒充鲁克光蠊躲过猎食者。
委托人手上有一只同样年事已高的斑斓萤叩甲,在那个异界,萤叩甲是马上就要面临绝种的品种,那是那个世界最后的一只,它已经独自一只虫生活了很久很久了,所以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同伴,说不定能谈上一场一生一次的恋爱。
“在这里遇到实在太幸运了。”玥愉快地轻叹。
嗤!竟然是这种无聊的理由,她连命都不要了,还高兴成这样。
“你确定你刚刚捉的那只和委托人手上的那只是不同性别的吗?”同性的来什么恋爱,兽类也有断袖之癖吗?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啊。
咚!
玥脑子一下短路,随即嬉皮笑脸的。
“没关系,能出现几道荧光的年纪一大把了,要生殖后代已经是不可能了,它们只是要相依相偎度过最后的时光。”
“在这里和同伴一起度过晚年不好?还可以吃到美味,这只萤叩甲可真可怜,你也够残忍的,这种委托再拖个时日就结束了,你却把另一条生命搭上。”
呃,玥捂着胸口,被怼得一阵不安。
霆霓瞟了一眼后背——良心不安了吧。
“讨厌啦!”玥猛拍他后背,“要相信会被选中就是命中注定的。”
就强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