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在天一角渐露,慈母之手化作柔和的晨辉爱抚大地,从尖韧的发顶慢慢抚梳至发梢,如同初生婴儿般的轻柔。突然,一声厉利的鹤哮从深渊冲上天际,余韵在广袤的山间不断回荡,随风飘散到整个五号楼,光芒也在鹤叫声冲破天际的一瞬一泻千里。
那声音是,一种允诺,一则召唤,一个命令!
顷刻,万鸟从草甸,从山间,从无垠的绿意盎然里腾飞而起,它们七彩斑斓的羽毛被包裹在金黄色的晨曦里,在蓝空白云下,悬起布布夺目的虹霞。
美得令人忘记呼吸的画境。
“天……”她吸吸酸酸的鼻子,扇扇周围感动的泡泡,“我要哭出来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她的泪水在无聊的地方尤其浪费。
霆霓毫不留情地打断:“哭之前,看看身后吧。”
又看身后?
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好几人。
“五号楼的魔族起得真早。”太阳才没升起多久。
霆霓倒觉得晚了,在白驹溜掉之后,加上人类小孩加油添醋,他百口莫辩。可怎么辨,他也得负上大部分责任。
回头看看被魔族践踏过的土地,将近六公顷的松林,比五个标准足球场还大的面积,就这样烧毁,没有一寸野草生还,惨不忍睹。
“一瞬间就一无所有了,而魔族只当是游戏,人界不允许异族立入,果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明智之举。”
霆霓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却哑口无言。是他动的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人类小孩牵连进去,莫名其妙认真了起来。
又怒又囧的飞冀一只只爬起,被压在最底下的老大威严尽失,在看清巫女后,它们心情平伏不少。
咕咕!
“我没事,是有点吓到了,不过没事了。”
还会关心她?
玥露出让人安心的笑,捧着飞冀老大的脸,轻轻的在两眼之间相碰,前嫌冰释。
“各位,很抱歉,弄成现在的局面,我感到非常难堪,相信这个魔族也一样,良心已经受到严厉的责备。”
咕咕……
飞冀们七嘴八舌地念叨起来,不用猜了也感觉得到,是在责骂霆霓。
玥给霆霓一个眼神——
“我会想办法会赔偿各位的损失。”尽管态度和腰颈椎都僵硬,霆霓还是稍微低下头诚心向飞冀们……他在干嘛?跟鸟道歉?
在飞冀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五号楼的居民跟踪飞冀的足迹来到灾难现场,找到了凶手。
说话声很大,七嘴八舌的,还相当火大。
怒气冲冲的魔族,出现在飞冀旁边,五六个年轻的小伙子。
玥愣了愣,见过曙雀和白驹后,再看看这几个小伙,她有点脸盲。年龄、身高、肤色如此相近,让容貌看起来也有几分相似,他们一堆围起来时真的傻傻分不清,而这些魔族的年龄实际都很大了,而且除了生气,脸色越发沉重,有点……有点可怕。
“他们看起来不是很好。”她赶紧躲到霆霓身后。
“嗯,事情可能不是毁了一个林那么简单。”她也会害怕?
“那事情大条了,恐怕你得拿出魔界最强大国的尊严来收拾残局。”
又在胡说八道。
居民在灾难战场视察一周,无不摇头。重建,今年已经不可能了,悲愤、沮丧的心情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居民的心境相当复杂。
他们远远便看到这边的战场,雷光电闪,华光环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跟眼前的霆霓殿下有关。
多纳尔宫的女主人之位一直悬空,他们的公主极有可能成为雷国之母;此外,霆霓殿下早钦定为光之国的乘龙快婿,一旦霆霓殿下不继承焚轮陛下的王座,顺理成章会成为光之国晷景大人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些理由都让他们对霆霓予以拳拳的敬意。可是,这样伟大的人,竟然毫不留情破坏光之国,损毁绝无仅有的林地。
这叫他们如何是好?
咕咕……
其中一只飞冀和魔族的领头商量起来,它是和魔族有契约关系的那只。
细听内容,她渐明白他们暴怒和沉重地原因。
“这回,道歉也于事无补了……”终于,她开始无措起来,手在下巴停留一会,放下,又抬起,然后来回走动。
咕咕……
飞冀们看她那样也于心不忍,在她脸上不断磨蹭,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她耳边控诉什么。
它们表现出有别常态的温驯,放低之前扯高气扬的姿态,装着可怜兮兮地挨靠在她身侧,成年了,和四号楼那些小鬼不一样,却在接触到霆霓不满的双目时瞬间变成仇视的锐利的。
他跟这些神经质的鸟肯定合不来。
“怎么回事?”
“它们说,这是为冬季来临前最后一批从四号楼来的小飞冀准备的窝。”她抱着飞冀看向霆霓,小声道。
这……呃……关他什……
之前的许诺,那不单是对飞冀,更是向光之国居民的承诺。
霆霓在两者之间看了眼,居民们马上察觉到他的异常,欲言又止,趑趄不前,仿若受着某种东西威胁。
之前对飞冀和奇怪异族毫无违和感的亲昵理智地漠视,这会,魔族小伙们不得不正视这个穿着奇怪的小男孩,可善意的好奇心随即覆上一层阴影,怨气很快爬上他们怒火中烧的脸,无疑是雪上加霜。
霆霓顺着小伙抗拒的眼神,才瞄向人类小孩,眼珠子立马掉出来——对了,她还没把衣服换下来。
看她穿着什么东西?之前没讲究,他也没看认真。
禁欲系的全黑,高领纯黑紧身衣,裤子、鞋、到指尖都用黑色包裹起来,只露出脸,背影比影子还纯黑,配上身后一片同样漆黑的焦炭林,她几乎可以融入里头。
比刚到魔界时的正装更肃冷,正装好歹用白衬衣打底的。
光之国是一个白昼极长的光之城,他们适应光明,崇尚光明,因而对所有黑色的东西,都很忌讳。
她穿成这样,就是大忌。
“真无聊!”心中恐惧的东西,又不是忌讳就能逃避。
“入乡随俗,不是你说的?这样太没礼貌了,你赶紧把衣服换下。”霆霓揉揉太阳穴,似乎比起烧毁林地,她的着装更让他头痛。
“恐怕不行!”她抱住双肩往后缩,一副防止他侵犯的警备。
“为何不行?你那是什么反应!”他挑眉。
“不行就是不行!”她别过脸,“而且,我是女孩子,怎么可以在一群老头面前换衣服。”
“我没叫你就在这里,在他们面前。”
其实,他们也丝毫没有要看的意思。还有,她居然叫他们老头,大家看上去不也是十四五岁。
玥一脸鄙夷。
“不要。衣服是用来护身遮丑的,我正正经经的穿衣服,总比一张老脸还用年轻的皮囊掩饰的老头子……恶心!”
霆霓和居民们愣住,她看出什么了?
呵呵!
魔族里一把女声笑了出来,一个和晨曦一样温柔的少女走了出来,附在带头的小子耳边轻声道:“亲爱的,就由着她吧。”
“这,怎么可以!她穿成那样走在村里,让所有人都感觉不舒服。”看看他们穿的都是素色,类白色的衣衫,她一坨黑不溜秋的,无论走在哪里都很另类。
“我们就当接待霖殿下。”少女提议。
“她怎么能和霖殿下相提并论。”小伙抗议。
“好了!”少女收起笑容,拿出威严,“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安置即将到这里来的飞冀。”
话一出,所有异议都噤声。
四号楼那些飞冀宝宝,初来乍到,还不懂规矩,它们飞上五号楼后,如果没有马上占据一块安全舒适的地盘做摇篮,焦躁不安的小宝宝,必定会侵扰其他鸟兽的巢穴,飞冀幼鸟的自我保护意识,天性使它们表现出的凶猛是极其无理取闹的。
受滋扰的鸟兽必定顽强抵抗,不单是地盘的争夺,也关乎长幼尊卑以及各鸟兽在五号楼立足,伤亡可能会是惨烈的。
霆霓也是第一次听到,想不到后果如此严重。
她打算把事情闹大,把晷景逼下来,但绝对不是这时候。
霆霓望向她。
玥用若无其事回应他的眼神,然后地掉头就走。
“喂!”霆霓一手拎住她的衣领。
“干嘛?”
“至少帮忙把这块碳林解决了。”
“我又不是搞园艺的,更不是农民伯伯,就是你难得开金口叫我帮忙,我也……”
咕咕……
飞冀们叼住她的衣摆,瞪大满是水汽的乞求的大黑眼珠。
“我也……没办法。”
“我是让你想办法安抚小飞冀。”
这个,或者可以。
“它们什么时候到这里来?”她问。
“一个半月后。”少女回答。
“办不到。”玥拒绝。
居民们一半是不满,一半是不解,霆霓殿下在向一个小女孩求助?
“霆霓殿下,你的心意我们心领,这位客人并不清楚五号楼的境况,安抚飞冀谈何容易!”带头的小伙魔族用年老人特有的深沉语调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