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走。”
霆霓搁下话,拂袖而去,她不愿意,他就愿意吗?
咦,这就走了啊?她不是嫌弃,而是受宠若惊。
“等,等等!”玥嬉皮笑脸的追上去,“你看我这么大个人,被背在背上,感觉好羞耻。”
“你以为我一个大男人背着个大姑娘就可以厚颜无耻?”
大姑娘?好刺耳,不能用别的、时尚一点的形容词吗?
“呃,嗯,我想我们可以克服的,对不对?”
说罢,玥已经跳上霆霓的背。
她顿时觉得自己像蟾蜍一样,还丑态百出。
别扭是别扭,也不能再挑剔了,这个时候洞道变窄还是太及时了。
坐在肩膀上,霆霓跑起来的时候,她屁股都是悬空的,那是什么速度,是稍微走神就能直接被甩回人界的行速!
断水断粮36小时后,她已经坐不住了,困倦,没办法集中精神,意识开始涣散。
青蛙也好,蟾蜍也好,再怎么也比在肩甲上强,她靠在霆霓的背上,隔着护甲还能听见心跳声,不一会就昏昏入睡。
呵呵!
听着霆霓逐渐加快的心跳,玥觉得稍微能平静下来,她知道霆霓必定对尤加利的诅咒耿耿于怀,虽然现在她没有讨价还价的力气,看霆霓用仅余的良知忍耐着也很有趣的。
霆霓瞄了一眼在他背上浮躁不安的人类小孩,比一路跑过来的他还深的呼吸,她的精神比昨晚差多了,情况急转直下,不知道那时候她还有没有力气回人界,现在不能让她睡着,他还有事情没有问清楚。
虽然渐渐安静,比刚上背那会平缓多了,他还是开不了口。
同时,也无法摆脱昨晚那个梦的困扰,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在几百年过去的某一天,一直沉睡在雪月宫的云翳醒了过来。
父子得以重聚,妒罗锦终于笑了,那是尤加利去世后的第一次,他理所当然的把云翳接回多纳尔宫。
不久,他们发现云翳并不像其他魔族孩子,他不会魔法,没有魔力。霆霓才提议把云翳送往人界,送到巫女一族那里医治。
那时的霆霓已经往返人界多次,并和小阎王取得联系。
可人类小孩把云翳带回“光”,然后不久便提出让云翳公主离开的要求。
这有意无意的巧合,希望是他理解能力有限,甚至是错误的。
不然为何会认为尤加利的诅咒意味着——只能择其一,只能留下一个?
这是开玩笑的,这个世界不会没了谁就不一样,但又怎么可能随便的由谁取代谁?他们两人会怎么样?一个活生生的难道还会突然消失?
霆霓不觉捂着面具。
洞道越来越窄,腰系的佩剑碰不适时碰到墙壁,发出刺耳的摩擦。
不,这个——
昨晚的只是梦,只是他不安被放大后捏造出来的幻境。可他怎么禁不住在记忆里拼命寻找,寻找一个他至今找不到的事实——两个云翳从来没有见过面。即使处在同一时间、空间,两人从不曾交集,连旁人的对话也没有,连他自己的对话也不曾有。
和人类小孩的警告一样,她甚至禁止他和云翳见面。
本是两条平行线的生命曾经交错,渊源极深,还同名的人,是怎么逃过被相较、相连的讨论,每一次都被抹灭得干干净净,凑合得天衣无缝?
果真的是尤加利的诅咒吗?
倘若他选择了,那另一个云翳会怎样?
尤加利到底希望什么?
在洞道奔跑的霆霓放慢脚步,最终停下。在第十五个分叉口,一叶蓟选择之后。
“先把话说清楚。”他把她放在地上。
“没什么可说的。”她挑眉,连这细微的动作做得有点艰难了,这马上又是一天了。
“为何?”
“因为我也不知道尤加利想要什么,希望什么。”她曾经以为是霆霓自私的结果,所以对他怀有恶意,事实不是。
“那他们两个会怎样?”
玥看着前路茫茫的漆黑,当人手握某种与别不同的能耐时,往往会被自大和虚荣扭曲成可以改变命运的错觉。
“霆霓,何必徒增烦恼?无论今天我能不能从六号楼活着出去,魔界会怎样。云翳的命运依旧是以你的意愿为参考,你会得偿所愿,还有什么好纠缠的。”
他的意愿?为何不是尤加利的?
“别想糊弄我。”霆霓一步迫近,一把拽住她的手。
力度是不轻,她马上不敢动了,挣扎会让她受伤,缺水同样让他烦躁嘛!
唉——好吧,她咽喉像火烧一样,什么意愿书,魔界大门,世间上任何东西都不及一杯清水,她还是准备回人界洗洗睡。
甩开他的钳制,拍拍他肩膀,她笑道:“我的殿下,他们两个终究会见面的。”
“只是见面?”
这种天真的反问就算了。
“这么说吧,尤加利曾经看到了未来,她着手改变了一些事情,但相对整个命途只是九牛一毛,命运是不可能改变的,你以为改变的部分,可能只是本来就会发生的,所以不可能改变命中注定的碰撞。就拿我所做的事情,我起的作用其实并不能改变这片土地分毫。但事情发展下去,直观来说,对魔界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大言不惭!
“这当然会损害部分人的利益。可是,那不是你们该阻止的事情。”她把一叶蓟抱回怀里,“晷景的意愿书一天未到手,我都要做两手准备。无论是开启大门,还是永久禁闭,现在的魔界还欠缺某些先天的条件。”
先天的条件?
如果魔界大门打开,在打道回府前,这件活想甩都甩不掉。倘若最终结果与大部分人的意愿相违背,还能用拖字诀。
估计拖不了多久。
要知道,此前在魔界发生的事情,在秩序已形成千年的其他异界发生的几率几乎是零。期望魔族不会天真的以为结界是一堵纸门,可一戳即破。
至少在妒罗锦去世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异族会想尽千方百计向巫女施压让结界守护者履行义务。
某些魔族已经察觉到也不足为奇,正因为有人知道了,才能瞄准那个空隙,饕餮的茶壶能穿越结界是谣言,连使用方法都不合理。那是当然的,因为那不是越过结界的神器,只是能协助越界者保留魔力的道具。
无论怎么做,按照现行的条例都是犯规的!
那个被茶壶吞掉,在人界为非作歹的霍闪不知现在在经历什么?
——在魔界,有魔族在谋算着什么。
这就是现在异族所想的,不会有异族会单纯认为那是一场意外,最好不是!
黑暗中,两人相对沉默,各怀心事,心思早飘到原话题很远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私心,而此刻,霆霓觉得自己的私心比人类小孩还要小气一点。
霆霓站起,向她伸出手。
“上来吧,我们还能再争取点时间。快不行了吧,让你处在这种状态回去,小阎王都会有怨言。”恐怕以后都别想再踏进人界了,“我们边走边说。”
上半部分,她还以为霆霓良心发现,最后一句,她连最后的理智都失控了。
“那还要说!我快连呼吸都不行了,你还想知道什么?你有无良心、同情心,你……”她冒着马上要咽气的风险,用最后的余力吼道,直到一阵晕厥。
那种东西,他当然有一点的。霆霓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
“这是薄荷叶,能让你感觉好一点。”这是云翳给他的,缓解感冒的良药。
玥顿时瞠目结舌,魔族,不愧是魔族,她都快要脱水而死了,他竟还要把最后一口,咽气的力气榨干。
见她良久都没有动静,是不要吗?也罢,他正要收回布袋,却被她一手夺走并挂在脖子上,同时往他背部一跳。
“有这种东西不早点拿出来。”她咀嚼了一片,开裂的嘴唇,火烧般的咽口被清凉包围,的确好不少。
不等乘客坐好扶稳,车已循着一叶蓟指引的道路奔驰开去。
良久,霆霓都以为人类小孩睡着了,或是离开了。
她会突然离开吗?突然消失不见?
“先天条件是什么?”他问。
玥慢慢睁开眼睛,微弱的气息轻吐:“结界,开启、关闭魔界大门都需要的——完整的结界。”
这是全世界的保障。
结界守护者的缺席,代表着结界残缺,直接影响结界阻隔的防御力量,那等于是敞开了的困着猛兽的笼子。
“你不是修补回来了吗?”
“破镜不可能重圆,只能重新换一面镜子。”必须注入新的力量,重新凝造一层外墙,只有五位守护者支撑着,结界很不稳定,他们的努力也会白白浪费,最糟糕的是他们很快就会步上妒罗锦的后尘。
魔界的结界支撑不了多久,巫女的修补只是用来按捺魔族兴奋的躁动,那同样支持不了多久。
魔族讲究什么国家的荣辱,力量均衡,又或是其他的,迟迟送不出新人选,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见什么是什么。
咔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