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不是头顶,人类现在他们的正左方,而且他们若再跨出一步……
“你想都别想,那可是长老们的猎物。你看飏多谨慎就知道了,那个人类来了之后,他一直在二十楼。”
是一男一女,女的嗓音锐利但听起来较年长,她的警告把欲更靠近窗边的男半兽唤回去。
“那件狗腿……”
“你酸不来!人家狗腿可是能自由出入四十层,他的实力是长老们承认的,靠狗腿能爬上四十楼,这种腿子,你倒长给我看看!”
哼!
“想不到长老们都喜欢吃人肉,说不定我也能在擂台上撕一口……”那男的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别傻了,她不会上擂台,如果她真的如预言一样能把那个东西带回来……”女的愣了一下,赶紧把嗓子压下。
是什么?
玥竖起耳朵,希望能偷听到什么,同时也祈求他们尽快结束。
她尽量叮嘱自己不要往外看,可是临界狭缝是会移动的,当它逐渐靠近,余光还是受不住诱惑瞥见脚下的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蓝黑。
恶魔的模样一定和黑暗很相像。
哐的一声,她眼前一黑,一阵眩晕。
胃也翻滚起来,难道是琥珀的副作用?
蒙眬之间,她似乎在黑暗里看到浮凸的狰狞面容,它一定也在瞪着她看……就在黑暗幽闭的空间里……
随意化成不知名的丑陋猛兽潜藏在漆黑中,不怀好意的瞳眸在无底洞般的深处窥视着,它无处不在,因为它就是黑暗,随时随地,在毫无警觉的时候突然露出它扭曲的脸容和锋利的尖牙。
无法抗拒、无法摆脱,她连声音也不敢发出,生怕一点动静,都会触动它敏锐的神经,张开没有边界的虚无把暗无天日轮入更黑暗的深渊。
她拼命加深呼吸,直到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她慢慢睁开眼睛,四周依然是黑暗、死寂,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这里只有她,是恶魔只有唯一的猎物。
她咬紧牙关睁大眼睛,极力看清眼前一切,找到黑暗中的眼睛,却被无止尽的黑暗笼罩过去,被恐惧笼罩着。
焦虑、恐惧瞬间蔓延。
这是死亡的预告?
她不确定。
一直以为那一刻应该是悄悄降临的,没有挣扎、自然生成的。
死亡应该是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困在痛苦里,每一次呼吸的机会带来更多的恐惧,它如清晨前的噩梦,让她窒息却醒不来。
深海幽闭恐惧症,脑海里突然窜出这么个词,有些人不理解为何有某些人会觉得茫茫大海恐怖。
但,当置身其中,不知道下面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又是如此渺小,就像随时被吞噬,会害怕不是正常的吗?
幽暗让人恐惧,不去看就好了,可是看不了也一样,她更怕闭上眼睛后的世界,耳朵能更清晰听到澎湃的脉动,纷繁的思绪像猛兽的呼啸冲击着所有感官,迅猛的流动不断膨胀,在毫无防备下——
一阵刺痛直达她胸口,疼痛让脑袋一下被清空,突然清醒过来。
再精神恍惚下去,掉进结界外变成纸片之前,她已经被发现了。
祸不单行呢,临界狭缝在往她靠近,半兽还在窗户边徘徊,她必须要紧贴墙壁而行才能避免落入结界外,这个窗开得实在太大了。
她的手受不了了,支撑着她的瓦砾已经松动,也快撑不住了,十楼的潮水开始退去,必定驱使更多要回家的半兽探出窗外。
已经没有时间了。
偏偏这时不能使用魔法,在身后静谧漆黑的幕帘衬托下,魔法召唤一瞬间发出的异样能量波让她暴露无遗。
谁能帮她关上窗户?
她该怎么做?
看着麻痹无力的手指一点一点移出扇贝。
要掉下去了,还是被发现?
又或者……
仗着特殊的体质,率性而行。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需要独立面对困境。
她总是被告诫,巫女要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她的生命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察觉到不对劲,就得放弃一切。
如果一号楼真的没有出口,她总不能在这里养老?
懂得放弃的时机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所以,是现在吗?
在一副仗义凌然的教训小螣之后。
小螣?
黑背黄腹的长吻海蛇悄悄从窗檐把头探进去,房间里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嚷,小螣蛇随即把窗关上。
趁现在——
转身把披风一裹,往窗那边滚过去。
窗打开一条缝,小螣朝里面做鬼脸,访客呆愣的半刻,它随即再次关上,把谩骂声抛弃身后。
在半兽再开窗时,她已经躲在十五楼的一扇窗后。
在引起骚动之前……
——放心,我经常这样恶作剧,他们不会放心上的。
小螣?
摇摆不定的队友是最危险,有时候却是致胜的关键。
“走吧!”潮水退到八楼了。
窗台透出的光芒如繁星点点,映在砖瓦,一抹黑影点缀于上,在黑影下,一条长长的黑影走在前面,化作阵阵海风一路合上窗户。
它赶上她,悄声道。
——哥哥今天,在退潮之前会回到海里的家中一趟。
什么?
——是我的关系。每次隔一段时间,哥哥都会回家短聚,如果我在城门失败了,他就更加勤快。
“没关系,总比给你吃掉好。”
是哦!小螣不觉松了口气。
——还有哥哥的左边感知力不是很好。
左边?
她条件反射举起左手。
手有点麻痹,一定劳损了,往后还有得酸痛。
——抱歉,你的手……
她这才发现,左手背上两个暗红的牙点。
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是琥珀的副作用,原来是中蛇毒了。
小螣抬起头,自然而然的,它伸出信子朝她探了探,希望她没有中毒太深,然而,不禁惊呼。
——之前不是这个味道,你变成唔……唔……
她赶紧捂住它的嘴,拉着它一路飞奔。
那个起作用了!还以为放太久失效了。
琥珀里面的液体是海中异族体液的一种——人鱼的泪,传说它能化作珍珠,也是能治百病的灵药,甚至具有永生的无穷力量。
雷光和瑞霙希望用这个救活不完整的银索。
不知这个用在银索身上会有什么反应,不过,珍珠是有寿命的宝石,生命有限的东西吃掉生命同样短暂的东西,或者真有那么点效用,永生的可能性就扯谈了。
不过,它是异族的切肤之物,能让她暂时获得异族,即是在水中生活的能力是真的。
不知它的毒性和小螣的蛇毒哪个更厉害,都曾经让她痛苦难当。
这个苦头就当是她自以为是的代价。
海水退到六层的时候,她的速度慢下来。
小螣蛇嘴巴才得到解放。
“谢谢你了。你不能下水吧?”
思量了一会,它鼓起勇气。
——我是海蛇,就算皮开肉裂,也不可能长出翅膀的。但是,我会帮助玥小姐离开的。这样,至少我会知道即将成为的传说并不是童话。
她定定望着小螣,随即一笑。
“你不是飞得挺好的吗?”
——不,这只是在屋顶上跑而已。
她被它嘟嘴的模样逗笑。
“或者真的可以……”
什么?
说罢,她纵身一跃,脚变成鱼尾,一条人鱼消失在海面。
——是真的鱼?人类其实是鱼吧。
她继续下沉,躲在城堡外的珊瑚群里,等待飏的路过。
潮水退到一楼,完成任务的半兽们陆续回到海底曾经的家,美蛇男的尾巴也在里头如约离开,长吻蛇兽中的贵公子,气定神闲却又不失优雅地摆动他的蛇身。
她紧跟在飏左侧后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果真一点都没有察觉,其他半兽也没有察觉,她也渐渐放松下来。
比起那天不知翻了多少倍的马拉松,游泳过去明显轻松多了。
这个钟点,城堡之外的水世界和外面的海洋世界无异,虽只有欢快地摆动着舞姿的珊瑚虫,在水中,它们活跃很多,除此外,连一条小鱼都没有,它们都是待退潮之后才在城门着陆吗?
踏进城门,跨进那无形的界限,所有的事都会变得不一样。
海兽也是在那一瞬间发生变化,让它们失去常性,变得凶残。
凭着记忆,她见到昨天发现珊瑚是活的礁石和不远处的珊瑚树;然后是那天经过的崎岖十八弯的古老街道,从高处看下去才发现,它就如蛇窝一样凌乱的迷宫,面积很大,穿梭在里面的时候心中不能有一个概念。难怪离开街道没多久,城墙也看不见。
虽然有鱼的视力,但是在幽暗的深海,依旧看不清,毕竟还是没有深海鱼的大眼睛还有自带电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肺部的氧气有点不够用了,城墙应该就围在附近,却看不到,也不知还有多长的路,只能紧跟着飏不停地前进,稍不留神,她便会迷失。
直至她一头撞进硬邦邦的石砖。那个疼,让她失去整整一分钟的意识。
飏已经穿过城门往外远游去了。
她才放开怀抱往高处上游。
在月色的映照下,两个城门,在粼粼水波中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