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画拿出地形图,坐在书房里,仔细地将江南的地形图看了一遍后,暗自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宴轻趴在桌子上睡醒一觉,醒来便看到凌画自己摇头叹气,揉了揉眼睛,对她挑眉,“怎么了?”
他刚睡醒,声音沙哑,但却十分好听。
凌画转头看向宴轻,见他睡眼惺忪,懒洋洋没骨头一般,揉眼睛的动作都勾人的很,更遑论他还有一张刚睡醒的长的万分好看的脸,这么看着他,似乎一下子就能治愈人心里的郁闷情绪。
她忍了忍,没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
宴轻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干什么?”
凌画叹了口气,“哥哥你真好看。”
让她忍不住想摸。
宴轻:“……”
他知道自己好看,但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都看了这么久了,也不腻。
不,她不腻是对的,若是她腻了,他不能保证是否给她换一双眼睛重新看他。
“我问你刚刚在摇头叹气什么?”宴轻松开她的手,坐直身子,去够桌案上的茶。
凌画先一步将凉茶拿走泼了,然后重新给他倒了一盏热茶,递给她,同时说,“我是叹气让望书细雨带着人沿途去追踪,围追堵截,怕也是追不上截不住十三娘,她怕是真被宁叶带走了。”
“本来就截不住。”宴轻接过茶,喝了一口,评价,“白费力气。”
“就算是白费力气,总不能不费力气,让他们悠悠闲闲地离开漕郡。”凌画坐下身,看着宴轻,“哥哥,等过几日,漕郡兵营清查的差不多了,十三娘的事情追查料理的差不多了,漕郡安稳了,我便按照预定计划,启程前往凉州。”
“嗯。”宴轻点头。
他喝完一盏茶,忽然说,“你就没想过,若是宁叶真的来了漕郡,是他带走了十三娘的话,说明十三娘是他的人,那么,十三娘在漕郡的作用,便不止是一枚打探消息的暗桩,而是他在漕郡布置的棋子,一颗棋子得有多重要,才会在她房间里的床下设有密道直通兵营?而清音寺了尘大师的房间,同样有密道,建造了十年,是否可以推测,若十三娘的主子是宁叶的话,那么,宁叶在漕运的布局,至少十年。如今,他果断带走十三娘和一应与十三娘密切相关的人,只留下了无关紧要的人,虽然看起来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顺利走了,让你怒的不行,但反过来想想,吃大亏的人,是不是不是你,而是他?毕竟,多年筹谋,毁于一旦,他岂会甘心这么回碧云山而不做些什么有一笔收获讨回这次的损失再回去吗?”
凌画一愣,仔细一想,还真是,她看着宴轻,“哥哥的意思是?”
宴轻随手指指桌案上摊开的地形图,“从鹰嘴崖去哪里都便利是不是?”
凌画低头扫了一眼,又叹气,“可不是吗?鹰嘴崖渡口四通八达,去哪里都便利。”
这也是她没办法拦住十三娘的原因。
宴轻敲了敲桌面,“其实也不是去哪里都便利,去岭山就不太便利。”
凌画点头,“嗯,岭山路远,水路弯弯绕绕,陆路也是多山林茂松遮挡,崎岖难行,确实不是最便利的。”
当初叶家先祖选岭山,太祖封岭山王,那时岭山真是不毛之地,岭山王一脉数代经营,才让岭山如今比两百年前好太多了,但即便岭山王一脉辛苦经营,但遇到灾年,也是入不敷出,养兵便是一大供需,让百姓过的好,更是千难万难。
外祖父为何异性而养,自小被培养经商天赋,以王姓而游走天下,攀附皇权顺风而上居于后梁首富,除了哺皇室国库,暗中也反哺了生他的岭山,
后者才是叶家目的。
只是也许当年的岭山王也没料到,外祖父与先皇,有知遇之恩,交情深到,外祖父临终前,将大半财产,都捐充了后梁国库。
外祖父的身份皇室至今不知道,也因有岭山当年在背后遮盖了所有痕迹。
岭山这几十年,做不到自给自足,要靠外祖父的供应,外祖父临终前,对她说,血脉至亲,终不可抹杀,若她有能力,还是要帮扶一把岭山。当然,也别喂的太饱,让岭山被养大了胃口,真有兴兵战,谋天下的野心。
毕竟,外祖父知道,她要扶持萧枕登基。
当时,外祖父一边咳嗽,一边感叹,“你我祖孙二人,一个受先皇大恩,一个受二殿下萧枕大恩,这一辈子,哪怕留着岭山的血液,还真是奈何卖给萧家皇室了。”
凌画记得自己当时也是叹气。
外祖父又道,“不过也好,当年因我,岭山未兴兵战,将来因你,有你插手,岭山若是也能不兴兵战,对后梁千万百姓来说,总归是好事儿。毕竟,兴兵战,苦的是百姓。”
外祖父撒手人寰,而她,也一直没断了岭山的供给。
只是兴许外祖父也不知道,碧云山的宁家,也姓萧,太祖的萧氏一族。有意三分天下。
“想什么呢?”宴轻敲了敲凌画脑门。
凌画回过神,宴轻知道她与岭山的关系,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将刚刚所想与他说了。
宴轻啧了一声,“后梁能安稳至今,外祖父功不可没。”
凌画笑,“也可以这样说。”
她看着地形图询问宴轻,“哥哥的意思是,宁叶不回碧云山,会从鹰嘴崖转道去岭山?”
“猜测而已。”
凌画盯着地形图若有所思,思忖许久,点头,“兴许还真有可能。”
她皱眉,“不能让他说动表哥联手。”
碧云山的势力,她不知道有多大,但隐约已可以窥探出冰山一角,岭山的势力,她清楚七八分,但已知道足够强大。若是两厢联手,朝廷一定压制不住,不说顷刻间分崩离析,但拉锯之下,朝廷绝对胜不了,一个不小心,没准三分天下,便会变成二分天下了。
这也是有可能的。
她心中烦躁,“难道我要取消计划,去岭山吗?”
难道她去了岭山,就能阻止了宁叶吗?岭山不像是漕郡,岭山是叶瑞的地盘,她在岭山,若是没有一定的拿住叶瑞的把柄依仗,也是人在屋檐下,上一次,她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叶瑞中了毒,这一次再故技重施,怕是不能够了,叶瑞一定会防备她。
她为了赶回去大婚,已错过了要挟叶瑞的最好时机,如今除了斩断岭山供给,也没什么能要挟叶瑞的了。
不过斩断岭山供给,倒也能让叶瑞看明白他扶持萧枕的决心,与宁家联手,总要权衡一二。
“那倒不用。”宴轻见她皱眉,散漫地说,“皱什么眉?你手里又不是没攥着东西?你不是让孙明喻梳理账目断了从漕郡送往岭山的供给吗?不如把其余的送往岭山的供给全面断了,这比你自己亲自去岭山还要有效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然会打岭山一个措手不及。”
宴轻站起身,大手揉了揉凌画的脑袋,“这样一来,就算宁叶到了岭山,见了叶瑞,两个人议谈的话,你人没去,叶瑞却也收到了你的态度和讯息,自会知道你已知道了宁叶的谋算,这样一来,叶瑞总不会轻易答应宁叶。只要他不轻易答应宁叶,那你的目的就达到的,你只管去凉州。”
凌画跟着宴轻站起身,没忍住,钻进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扬起笑脸,“哥哥说的对。”
她心里的郁闷和烦躁一下子烟消云散,短时间内,她还真不怕叶瑞敢答应宁叶。毕竟,她攥着岭山的经脉,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外祖父起,几十年的经营,不是闹着玩的。
宴轻身子一僵,想扯开她,但对上她扬起的笑脸,手又顿住。
“哥哥真厉害,真聪明,若是没你点拨,我差点儿就钻了牛角尖了。”凌画趁机抱着宴轻不松手。
宴轻身子僵硬,不妨被她突然冲过来抱住,他手无意识地攥了攥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低声训斥,“毛毛躁躁,哪里像个掌舵使该有的样子。”
凌画:“……”
是,她没有,她现在也不想有。
凌画感觉宴轻身子僵硬,也不敢得寸进尺继续抱下去,慢慢地放开了他,笑着说,“我饿了,哥哥饿了吗?”
宴轻点头,“嗯”了一声。
凌画转身脚步轻松向门外走去,“走吧,咱们先去吃饭。”
一时之间,无论是十三娘,还是宁叶,亦或者叶瑞,凌画忽然觉得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宴轻真是一个会治愈人心灵的大可爱。
宴轻看着凌画,若说她早先像阴沉的要下雨,如今便是阳光明媚,前一刻还抱着他撒娇,下一刻便心大地甩开他要去吃饭了,他一时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诚如凌画所料,望书、细雨带着人水路两个方向追查,无论是急行船,还是快马加鞭,一路追到鹰嘴崖,两方人马汇合,都没有截住宁叶。
水路四通八达,陆路亦是通往各地。
望书和细雨对看一眼,正商量着是否分派人手继续追下去,收到了凌画的飞鹰传书,吩咐二人,若是没拦截住人,便带着人都撤回来,不必追查了。
望书跺了一下脚,望着鹰嘴崖渡口的江水,对细雨说,“主子一定气坏了。”
细雨点头,沉着脸道,“此事是我失职。不止没盯好十三娘,连胭脂楼掌事儿的和晚娘子也不知所踪。”
望书拿着信笺指指上面的一行字,“你自责什么啊?没看到主子上面写了什么吗?碧云山的宁少主亲自下山,来了漕郡,十之八九就是他带走了十三娘等人。这个人厉害,岂能是你盯着十三娘和胭脂楼就能盯住的?据说胭脂楼掌事儿的住处,也有密道。”
细雨依旧眉头紧皱,“即便如此,也是我失职,当日查死期之毒,我带着人将胭脂楼上下都查了一遍,没查出密道。若是当日便能查出密道的话,十三娘和掌事儿的以及胭脂楼一众人等,当时就能抓起来了。”
望书拍拍细雨肩膀,“密道若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查出来,那还是密道吗?行了,多说无益,主子都没怪你,你怪自己做什么?下次再仔细些就是了。”
细雨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就是因为主子不怪我,我才觉得自己无能。”
“我们跟了一个好主子,三生有幸嘛。”望书从袖中拿出碳笔,在信纸上刷刷写了“收到”二字,动作利落地将信笺绑在飞鹰上,将飞鹰放飞了出去,对细雨说,“走吧,回去,主子必有打算。”
细雨点头。
二人翻身上马,带着一众人等,折道返回漕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