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人结了账, 从房中出来时, 沁瑶早在走廊上借打量墙上山水字画候着了。
听到身后动静, 沁瑶装作不经意回头一看, 就见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从走廊尽头走来。这人身形瘦削, 行走时腰背挺直, 一看便是武将子弟, 眉目倒也算端正,唯独嘴唇略薄,下颌线条又过于刚硬, 平白给他添了一份刻薄之相。
那男子此刻脸上隐含着戾气,似乎正怒极恼极,抬眼看见沁瑶, 先是一愣, 随后用一双阴骛锐利的眼睛上下扫她一番,见不过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 一脸天真娇憨相, 想着是随家人来此用膳的食客, 遂放下戒备, 收了目光, 从她身旁擦身而过。
沁瑶眼睛虽盯着墙上一幅丹青,注意力却始终放在怀中罗盘上, 眼见那男子下了楼梯,罗盘都没有动静, 才知自己早前的猜测落了空。
她倒也不意外, 想着这人不过跟裴绍同在督军府共事,总不至于因为这个缘故,便跟裴家一样倒霉,好端端被五牛山的僵尸给纠缠上。
但她想起方才那男人所作“天地变色”、“王侯将相沦为刍狗”等激愤之语,仍有些不安,如今玉尸既已破阵而出,她为了避免自己再次被镇压于河下,势必立即着手找寻金尸人选,以巩固自己的煞力,而长安城这么多年轻男子,但凡有野心或有所求之人,都有可能成为玉尸的目标。
不过蔺效已派了人盯着那男人,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会立刻前来知会,就算他有可能成为金尸,也不算毫无防备。
她一路想着心事,一路低着头往回走,刚走到雅间门前,不防蔺效正从里头出来,险些撞到他的怀里。
蔺效迅速握住她的肩膀,等她彻底站稳了,这才又收回手,看着她道:“如何?”
沁瑶摇摇头,“许是我过于草木皆兵了。”
蔺效顿了一顿,淡淡道:“慎重些总是好的。”
沁瑶见状,疑心他早就认识那男人,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便问了出来:“那人是谁?”
蔺效脸色冷淡得犹如欲雨的阴天,道:“督军府的一位上佐,名唤曾南钦,跟崔氏是同乡。”
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沁瑶估摸他顾及父王的颜面,不愿自揭家丑,便也不再追问。
这时阿寒已吃得心满意足,用帕子抹了嘴,从里头出来,兴致高昂道:“阿瑶,世子,我吃饱了,咱们干活去吧。”
沁瑶见阿寒红光满面,不免有些好笑,点点头道:“吃了这许多好东西,正该多干些活,师兄,你这就到巷口迎缘觉方丈的几位弟子吧,我呢,去裴府找我那位同窗。”
阿寒应了一声,率先便往楼下走,一副全听师妹安排的架势。
三人刚到门外,恰好裴府外头驶来一来马车。
车停后,马车下来的正是裴绍兄妹。
沁瑶还没来得及上前招呼,裴敏倒先看到了沁瑶,面色一喜,忙抬头对裴绍说了句什么。
裴绍顺着妹妹的指引看见沁瑶,脸上一无表情,没有站在原地等她的打算,转身便进了裴府。
裴敏面色一黯,目光不自主跟随哥哥,直到裴绍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重又振作了精神,预备到对面迎沁瑶,谁知刚一转头,沁瑶早已笑嘻嘻地走过来了。
两人不过几日不见,却觉得隔了好些时候,笑看不住打量彼此,肚子里有好多话要说,同时涌到嗓子里,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蔺效以往甚少留意闺阁间的来往,见裴敏和沁瑶只顾笑着不说话,还道女儿间都是这般打招呼的,不由暗暗称奇。
又想起沁瑶以往多数时间待在青云观里,少有机会与同龄人来往,这回在书院认识几个闺中好友倒不失为好事,也省得闲暇时连个消遣说话的去处都没有,
裴敏觑了沁瑶好一会,笑道:“我怎么觉得就这两日功夫,你又长高了似的。”
说着,举起胳膊在沁瑶和自己头上比量两下,点头笑道:“都快比我高了。”
沁瑶奇道:“我本就比你高,什么叫快比你高了?我问你,这几日你都在家做些什么?花朝节你哥哥可曾陪你出去玩耍?”
裴敏听了这话,顿时如打了霜的茄子,恹恹道:“我哥自打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成日里躲我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带我出去玩耍?”
沁瑶心中微微一动,裴绍果然有问题,只奇怪为何上回师父用无涯镜都没看出端倪。
这时裴敏忽哎呀一声,含愧带笑道:“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邀你进去了。来,到我们府里玩,今天晚上你不许走,就留在我家用膳。”
这话正合沁瑶的心意,她一要弄清裴绍的底细,二要防着隔壁的唐府出事,若能在裴府用膳乃至找借口留宿,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便点头笑道:“好,我今日本就是来找你玩的,顺便观摩观摩裴大小姐的闺房。”
裴敏极为自信的一笑,道:“不是我自夸,我最会布置寝居了,你一会到我院子里瞧瞧便知,保管觉得雅致有趣。”
沁瑶极爱她这副眉目飞扬的模样,笑着拧了她的脸颊一把道:“看把你得意的。”
裴敏便要拉沁瑶往内走,阿瑶先说等等,预备跟蔺效说一声,阿寒忽远远跑来,到了近前,看见裴敏,原本张开的嘴忙又闭上。
他自小被清虚子耳提面命,有些话只能在他师父和师妹面前吐露,陌生人面前一概不能张嘴就来,尤其若涉及到驱妖捉鬼之事,更要把好口风,免得惹出乱子。
他初始时记不住,没少因胡乱说话被师父责罚,一直打到十岁上,才终于学会了如何在恰当的时机保持沉默。
裴敏冷不丁见到一个年轻小道士拦在她们跟前,不由一愣,上下打量一番,便要出言呵斥,沁瑶忙道:“他是我一位表兄,平日里爱做僧道打扮,其实人很是老实本分,无甚恶意。”
等裴敏疑虑顿消,便拉了阿寒到一旁悄声道:“怎么了?”
阿寒脸色有些发急,也压着嗓子道:“方才世子派人接的马车上只来一个缘觉方丈的弟子,那人说缘觉方丈不久前令身边的小沙弥从五牛山赶回来送信,说让他们速去五牛山帮忙布阵,他们听了都觉得方丈他们是遇到麻烦了!阿瑶,师父不会出事吧?”
沁瑶心怦怦一跳,强压着内心的慌乱道:“那人还说什么?可有替师父传话?是要咱们也赶去五牛山,还是继续留在城内?”
阿寒摇头道:“师父说玉尸还在城内,要咱们不要妄动,等他老人家从五牛山回来再说。”
沁瑶听玉尸并不在五牛山,长松了一口气道:“师父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别自作主张。”
说着,看了看街对面,见蔺效一侧肩膀靠着马车,怀里抱着剑,正心不在焉地听常嵘等人回话,想了想,决定亲自跟蔺效说一声,便走到裴敏身边道:“那边有我一个亲戚,我过去说两句话就回来。”
裴敏早注意到对面有位锦衣公子,身边好些随从,看着像是哪位世家子弟,脸上神情虽然清冷,目光却总有意无意地落在沁瑶身上。
听沁瑶如此一说,顿时恍悟过来,促狭地笑道:“你家亲戚可真多! 去吧去吧!晚上我要仔细审你!”
沁瑶顾不上跟裴敏打嘴仗,到了对面,对蔺效道:“玉尸还在城内,唐庆年若已献了投名状,不久之后定会再跟玉尸联络,裴绍身上也有很多疑团,我怕他对裴敏不利,今晚得想办法住在裴府, ”
蔺效迟疑了一会,道:“好。我今晚就候在左右。”
自从上次沁瑶为了救冯初月失踪,他就再也不想让沁瑶独自犯险了。
沁瑶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玉尸,便点点头道:“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和师兄。”
交代完毕,便回到街对面,跟裴敏进了裴府。
裴大人不在府内,裴夫人听说女儿带了同窗来了,倒有些稀奇,女儿一向只爱读书,不爱交际,甚少邀闺阁好友来家中玩耍,当下又惊又喜,忙迎出来笑道:“稀客稀客。”
见了沁瑶,呆了一呆,怎么这小娘子看着这么眼熟?
上回沁瑶来帮他们消除梦魇时分明还是个小道士,眼下做了女装,她只觉这小娘子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想了一会,只当是送女儿去书院时跟沁瑶打过照面,未再深想,细看沁瑶一回,又问她府上是哪,最后柔柔笑道:“好孩子,在咱们府里莫要拘束,自管随意玩耍。”
裴敏起身拉了沁瑶道:“阿娘,我们回房了,瞿小姐难得来咱们家,我邀了她在咱们家用晚膳,您要膳房多做些好吃的。”
裴夫人更是意想不到,忙点头答应道:“好好好,你自管好生招待瞿小姐,阿娘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裴敏便领了沁瑶到了她住的木樨院,沁瑶进去一看,果见院子布置得甚为规整,花木不算繁多,却点缀得恰到好处,屋内更是窗明几净,明雅非凡。
裴敏领着沁瑶参观完毕,一把拽着她坐下,坏笑着问她:“说!方才那位郎君是谁?”
沁瑶忙顾左右而言他,伸手指着裴敏书案上一方雕成小牛形状的羊脂玉镇纸道:“咦,那镇纸为什么雕成牛的模样?好啊!原来你属牛!”
“你少打岔!”裴敏似笑非笑看着她,“今日你不说,休想从我这院子里出去。”
沁瑶被她缠磨得没法,只得轻描淡写吐露了几句。
裴敏怎肯罢休,笑着逼问个不停,沁瑶先还宁死不从,谁知裴敏“拷打”人的功夫一流,逼问到最后,由不得她不从。
沁瑶断断续续说了个四五成,裴敏这才放过她。
她先是出了一会神,随后连声赞道:“好!好!好!这位澜王世子待你极好,难得还不是那种朝令夕改之人,听说品性也可圈可点,配你倒也不算辱没了。”
她一字不提“门第”、“家世”,只一句“不算辱没沁瑶”,俨然将自己当作了沁瑶的娘家人。
只是刚说完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黯淡了下来。
沁瑶看在眼里,想起那位玉泉山上见过的许慎明,见裴敏显见得情绪低落,忙挑了别的话头引了她说话。
整个下午,沁瑶都跟裴敏像在云隐书院那样,轻松自在地闲聊玩耍,身上罗盘未曾有异动,隔壁唐府更是如一潭死水,听不到半点动静。
到了傍晚,裴夫人着人来请裴敏和沁瑶吃饭。
到了花厅,桌上果备了好些佳馔美酒,却只独裴夫人一个在上首坐着,不见裴绍和裴大人。
裴夫人招呼她们道:“你阿爷去同僚家赴宴去了。你哥哥说他有些疲累,只叫送些素菜到他房中去,不肯到花厅同咱们一处吃饭,倒也好,正好瞿小姐也在,省得要避嫌。”
“哥哥以前最爱吃荤菜,怎么这几日只肯吃素菜?”裴敏边拉沁瑶坐下,边疑惑地问母亲。
裴夫人道:“你没从书院回来前便这样了,只肯吃素,不肯吃荤,性子也沉默了许多,你阿爷说,你哥怕是在沧州大营见多了刀光剑影,心里多少有些膈应,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沁瑶默默听着,越发觉得裴绍古怪,暗想今晚怎么都得想办法赖在裴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明白才好。
这时裴敏给她斟了一杯桃花酒,劝道:“上年春天我自己摘了府里的桃花花瓣酿的,埋在牡丹花从下,前些时日才挖出来,滋味正好,比外头酒肆买的香多了。”
沁瑶一边推说自己不胜酒力,一边作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将那杯酒饮下,随后便直嚷头晕,一头趴在桌上睡死了。
裴氏母女惊讶得张大嘴,好半天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还是裴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沁瑶竟是个一杯倒!哎呀,今夜索性就让她跟我同住得了。”
“胡闹!”裴夫人轻斥,“醉酒不过醉个一时片刻,一会功夫就醒了,不如将瞿小姐扶回你房中,等她醒来再做计较。”
裴敏只好照办,满心希望沁瑶就此睡死,不走了才好。
沁瑶果然如她所愿,一直舔着脸睡得死死的,呼吸匀净,跟熟睡时一模一样。
裴夫人眼看着已过了宵禁时分,一会武侯就会上街巡视,他们连个信都没法给瞿府送了,只得让沁瑶跟裴敏同住一床,亲眼看着婢女们帮沁瑶净了手面,收拾妥当,这才回了正房。
沁瑶头一回这样骗人,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只好自我安慰是为了帮人消!灾,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裴敏见时辰不早了,也摘了钗镮,洗漱上床,又借着床旁羊角灯看了会书,这才挨着沁瑶睡下。
许久之后,才听见她呼吸绵长起来,显是终于睡熟了。
沁瑶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待着,直等到后半夜,怀中罗盘终于咔嚓一声,缓缓转动起来。
沁瑶忙睁开眼,起身点了裴敏的睡穴,下了床之后,又用最快速度在她床前布置了一个六合阵,这才敛声屏息溜了出去。
从裴敏的院子翻墙而出,罗盘的动静又比方才响了些许,沁瑶顺着指针的指引一路往前走,直走到裴宅的后花园处,便见指针越发动得厉害,沁瑶隐身在树后往外一看,便见仍是上回用无涯镜照出邪气的那扇朱红小门。
她抬眼时,恰好门发出一声轻响,一个身影消失在门外。
沁瑶忙追上,又掏出一粒定神丹含在嘴里,这药丸能于黑夜中最大化地弱化人的气息,有助于在邪魔面前隐藏行踪。
僵尸的耳目通常早已随着尸身腐烂而退化,多半靠辨别别人的气息实施捕杀,这等弱化气息的法子对别的鬼魅也许效力有限,对付僵尸却极为灵验,因此她早上出来时,除了带了驱除尸毒的丹丸,同时也带了一瓶定神丹,以防万一。
因有了定神丹,沁瑶追捕时少了许多顾及,一路疾奔到了朱红小门前,刚要开门,却发现门已从外面锁上,根本打不开,看了左近一圈,见再无其他偏门,索性翻墙而出。
刚从墙剁上跳下,黑暗中伸出一双结实的手臂,将她稳稳当当接住,沁瑶先惊得险些大叫,后来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顿时收回要击向对方的手,低低唤道:“世子?”
蔺效将她从怀里放下,低应道:“嗯。”
沁瑶抬头借月光打量他,问:“早就在这候着了吗?”
蔺效还未回答,阿寒从后头冒出来,低低道:“世子的赤霄方才突然响了一下,我怀里的罗盘也动了起来,我们便猜裴府有不妥,一路顺着声响跟到这里,正好见你从墙上跳下来。”
沁瑶转头看向已快消失在巷尾的那个背影,忙道:“那个人如果没猜错的话,定是裴绍无疑,他这么晚出来,多半跟五牛山那僵尸有关,咱们得跟在他身后。”
说着,将定神丹从怀中掏出,给蔺效和阿寒一人一粒,让他们服下。
三人不再多言,追在裴绍身后,裴绍身形修长,行动起来速度颇快,武功修为显然不弱,只手上拿着一包东西,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
许是沁瑶等人服了定神丹的缘故,裴绍始终不曾有所察觉,只顾低着头赶路,
沁瑶等人越追越觉奇怪,怎么越看越觉得裴绍是要往南苑泽去?
正疑惑间,果见前方出现一湖银缎般的湖水,在月色下粼粼闪耀,分外静谧撩人,不是南苑泽是哪?
裴绍径直往湖畔小树林走去。
沁瑶等人不远不近跟在他后头,大气也不敢出地进了小树林。
就见湖畔中早已站了好些年轻男子,个个面色呆滞,如同木头桩子一般杵着,而且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包袱。
当中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被众人团团围住,姿态高昂,正娇声说着什么。
沁瑶等人有心打量那女子的相貌,可惜那人却始终背对着树林,不曾转脸过来。
忽然有个人走到女子跟前,扑通一声跪下,高举起手中包袱,如同供奉祭品一般献给那女子,
那女子轻轻抚了抚掌,好整以暇将包袱打开,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血腥味。
沁瑶等人定睛一看,都是面色一变,包袱里竟是一包血淋淋的内脏!
那女子俯下身嗅了嗅那包东西,满意地点头道:“嗯,上等货色,主人会喜欢的。”
又对那人道:“尸首可埋好了?可别让人发现了。阵法没摆完之前,主人可不想惹麻烦,免得引来什么和尚道士的,平白坏了主人的大事。”
那人木木地点点头。
女子妖媚地笑一声,伸手在那男子脸上奖励似的轻抹一把,旋即一扭腰肢,转过身看向这边的年轻男子。
她这一转身,面庞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蔺效和沁瑶都是一惊,就见这女子生得妖娆无方,烟视媚行,天然的风骚入骨,正是那位在晓风楼朝蔺效扔花的□□春翘。
春翘冷着脸看向刚刚才赶到的裴绍,见裴绍不跪不躬身,只顾直挺挺地站着,面色一阴,风一般走到他跟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包袱打开一看,只扫一眼,便恶狠狠掼到地上,骂道:“回回都拿些鸡鸭鱼肉来糊弄主子,你把主子当什么了?要不是阵法没完成之前你们暂时还死不得,主子早把你们给吸干了!”
说完露出满脸的凶横之相,狠狠一掌劈向裴绍,这掌力气颇大,纵然如裴绍这等习武之人,也活活被劈矮了半截身子,一膝触地,险些跪了下来。
他咬牙挺直脊梁,吃力地顶着春翘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春翘反手又是狠戾的一劈,裴绍这回终于承受不住,身子晃了晃,跌倒在地。
“一个缺魂少魄的东西,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讲风骨?”春翘一脚踏在裴绍的胳膊上,冷冷笑着,犹如踏泥一般,狠狠踩着碾压了好几下。
就见裴绍痛得长眉一拧,面色霎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却仍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发出声音。
“还有你!”春翘将脚从裴绍身上拿开,一掌掴向另一个站得笔直的男子,“主人要活人的心肝,你们两个却只顾拿些死鸡死鸭的内脏来糊弄主子!我告诉你们,主子早已忍了你们多时了,我这就禀告主子,让她把你们吸成干尸,连做行尸走肉的资格都没有!”
她一边骂一边对着那男子的腿踢了无数下,那人身子却纹丝不动,从头到尾不曾求饶或发出痛呼声,春翘见状,越发引发了狂性,忽然抬起一脚,狠狠踢中那人小腹,那人吃力不过,后退着趔趄好几步,到底没抵挡住,摔倒在了地上。
那人痛得五官扭在一处,牙齿深深咬入嘴唇,几乎没咬出了血,饶是如此,仍依稀可辨此人英气俊朗的轮廓,蔺效等人看清那人,险得没发出惊呼,竟是许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