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的手动了动,可是在韩稹扑向她的时候却并没有动手,只是攥了刀片往地上滚了滚,最后在正常人都该做出的挣扎和尖叫中被他拖向了窗户 - 只是韩稹还没拖着她跳出去,门已经被踢开。
第44章 安抚
阿暖看清来人,手上便不再犹豫,反手翻过,手上的刀片便直接划开了对她根本未曾太过设防的韩稹手上的动脉,血喷涌出来,韩稹震惊松手,阿暖也没和他纠缠 –不说她本身招数有限,并打不过韩稹,而且此时身上的药力也还未完全过去,并不愿和他过多纠缠,免得万一这个神经病死也要拖着自己怎么办?
所以韩稹一松手阿暖便抽手往另一个方向退去 –她把战场留给了韩稹和来人。
而韩稹的震惊不过片刻,他在来人扑过来之前已经迅速跳出了窗户。
他是血海里滚过的人,非常清楚那手上的伤口不处理很快就会致命。
廖珩身后的两个黑衣人也直接跟着韩稹跳落了出去,他们跳落之前廖珩一手抱住了往后退的阿暖,一手就对他们作了一个手势。
廖珩抱住了阿暖 –她的身上喷满了鲜血,虽然他看到刚刚一幕,知道这些应该都是刚刚韩稹身上的血,可是那血也看得他心惊胆战。
不过这里是韩稹的地盘,并不适宜久留,廖珩抱着阿暖就从来时的路离开了房间 –其实阿暖可以自己走,可是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她还是顺了他没有跟他争执,以免因着这种小事带来什么意外。
上了车,廖珩坐定关了车门,这才转头问阿暖道:“你,有没有受伤?”- 虽然先前在房间中他看她的动作和反应不似有事的样子,但她满身血迹的样子,没经过她的确认他还是不放心。
阿暖摇头,她一边摇头就一边去看自己身上的衣衫。
她身上的那个白色病号服现在满满都是红色的血,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她撇了撇嘴,道:“这都是韩稹的血。”
韩稹的血。
廖珩眼中闪过厌恶,伸手就拖过她,把她那病号服给扒拉了下来扔到了后面,然后又从身上掏出了张帕子狠狠地给她擦着她手上脖子上先前溅着的血迹。
“痛,”阿暖龇牙,推他的手,“你擦地板呢。”
廖珩收手然后扔了那帕子,脸色阴沉,他道:“你还知道痛,你就这么大胆 –我跟你说过韩稹这段时间一直在盯着你,你还敢就带了两个人,也不通知我,就直接上了医院?云家人,那都是烂到了根子里!”
阿暖看他乌云满布,满身怒气就快压不住要爆发的样子,小心收敛了下自己表情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她心里动了动,虽然是个挂名未婚夫妻,但其实,他很在乎她呢。
她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身侧,捏着拳头因太过用力而骨节都已经发白的左手,像是安抚她以前的大獒犬一样轻轻搓了搓,然后抬头看着他软软安抚道:“没事,我不是让石成通知你了吗?而且我有后手,就算中间出了问题,我还是能逃出来的。”
当时石成跳窗在楼下隐着,看到那些人带了阿暖下楼上车,便也上了车然后故意撞上了阿暖上的那辆车 –不过是为了在那辆车上洒上特制的染料,如此之后廖珩才能跟着地上的车印还有气味追踪到那里。
而阿暖一直未有出手,是因为在无万全把握之前,她是不会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的,否则韩稹知晓之后,她再想逃出来就难了。
可是她不这样安抚还好,她这样很轻松,好像完全不当一回事的话更加成功激怒了廖珩 –他向来都习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今天的事,让他产生了从来就没有产生过的恐惧和焦虑,那种心脏剧痛的感觉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反手就握住了阿暖按在他手上的小手,用力的捏着,捏得阿暖的脸都白了 –不过她看他那个样子,皱着小脸咬牙忍住了疼痛 –此时她不跟他计较。
他极力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道:“以后不要再仗着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随便涉险,今天只是侥幸,这中间任何一环出了问题,可能我就找不到你 –你也未必能从韩稹手中逃出来。还有,如果不是韩稹呢?如果那人只是想要你的命呢?”
想到这里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他顿了顿,吐了口气,才继续道,“我会在你身边再安排一些人,不过……”
他停下来,看向她。
而阿暖也一直在认真听着他说话 –她觉得他现在快要爆-炸的样子实在需要安抚,自己该顺应着他些,所以他突然停下来看着她的时候,她也侧着脑袋认真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之后,阿暖先是愣了愣,然后就带着些讨好对他笑了笑。
廖珩并不易被讨好,他仔细看着她,然后道,“阿暖,你这样去美国,我不放心。”
阿暖一愣,她突然就感觉到他攥着自己手的手掌很热很烫,此时他没再那么大力,而是整个的包住了她的小手,她不再疼了,却感觉到被箍得紧紧的,有些难受。
她抽手,他却紧紧握住,她动也动不了。
她嘴巴动了动,不知为何就有些说不出什么理直气壮的话来,她低声道:“我,我其实平时很小心的,去了美国,也不会再有韩稹这样的疯子来,我……”
她吸了一口气,觉得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他这样握着她的手,也让她有些心慌意乱,真的很不自在。
她道:“韩稹会死吗?”
那个神经病,想到他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脑回路,阿暖就担心他若是死不了,后面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不想自己母亲还有舅舅舅母两个表弟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会,但暂时还不会,”廖珩松了手,但阿暖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猛地被他扣入了怀中,阿暖一惊就要挣扎离开,他抱了她低头在她耳边低道,“就一会儿,今天一晚上我都快被你给吓死,你就当是你鲁莽行事的惩罚好了。”
阿暖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和他的心跳声,想到之前看到他的样子,心一软,便窝在了他的怀中没再挣扎。
他的手搂住她,将她整个按在了自己怀中,这才继续道,“今日韩稹掳走你不少人都知情,若是今日他死了,这件事情一定会被翻出来,他会死,但我不想把他的死和你联系在一起,所以会等他回西北之际再动手。”
阿暖在他怀中闷闷地“嗯”了声。
他低头看她,看她脸颊边细细的绒毛软软的动着,忍着再低头下去吻她的冲动,柔声道,“你放心,陈家那边我会跟泯之说,加多警卫,至于韩稹,我会处理,不会让他再有机会生事的 –我会安排让他尽快回西北。”
三日后。
教育部新教处的处长云佰城在《燕林时报》上登出申明,道其二房袁兰绣所出之女云琪并非是其亲生所出,乃是袁兰绣当年在京中和前朝某权贵人士交往,被始乱终弃,当时他和她同船去英国,在异国他乡,见她一孤女,身怀有孕,无依无靠,心怀同情这才多有照顾,之后为了给她和她腹中胎儿一个名分,就纳了她。只是袁兰绣和其女品性不端,在其嫡女和家中父母入京之后,屡次暗害嫡女,谋害父母,所以特登报与袁兰绣及袁兰绣所出之女脱离所有关系,从此再不相干。
满城哗然。
陈氏看到这则新闻时厌恶地皱眉,她看向坐在桌前慢慢吃着早餐,看到这则新闻眉头都没动一下的女儿 –这报纸是先前阿暖看过然后扔在桌上一角的。
陈氏想到云老太太尚在住院之中,但这几日女儿却是稳稳坐在家中,半点都不理会,奇怪的是,云家也再没派人过来接过她。
如今再看到这则新闻,陈氏便猜测这中间必然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并不知道阿暖曾被韩稹绑走过一事。石林受了不轻的伤,阿暖就只道放了他的假。
她看着女儿吃完早餐,然后慢悠悠坐到自己对面的沙发上,这才将那报纸摊在茶几上,问道:“阿暖,云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暖瞅了眼那报纸,“嗯”了声,道:“祖母的病是袁兰绣弄出来的 –先下了微量的激人情绪的药,然后再爆出云琪,不袁琪上了小报的事,祖母一激动就入院了。”
“云家是怎么查出来的?”陈氏皱眉,又问道,“还有,你这几日都在家中,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是不是那日你去医院发生了什么事?”
阿暖早把理由都顺得好好的了。
她道:“云家人早就盘算着怎么处理袁兰绣和云琪了,袁兰绣一回家就把祖母气得入了院,祖父怎么可能还容得了她,那晚上他们从医院回家之后祖父就绑了袁兰绣身边所有的人拷问 –反正袁兰绣得手的还没得手的那些个算计坏心思就都给拷问出来了。至于袁琪 –天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女儿,云佰城说不是,那就不是了 –这些消息,都是安嬷嬷让人送过来的。”
云老太爷那日之所以拷问袁兰绣,是因为她在回家之前还让廖珩送她去了一趟云家见了一次云老太爷。
不过这后续发展,说实话,也是出乎阿暖意料的,云佰城这人,真是一次一次刷新她的认知下限。
当然阿暖也并不知道,这中间,是廖珩让人给云佰城施了压 –否则,云佰城此时还不敢这么得罪袁家,还有得罪云琪的那个情人冯厚平。
第45章 何去
云佰城当然不愿发这么一个申明,就是云老太爷也是不愿的。这么大张旗鼓的说儿子在京城一直当作正室在外交际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原来是这么样的一个女人,长孙女还是替别人养着的,这难道能多有脸吗?
好的不信坏的信,外人会相信云琪不是云佰城所出,但却不太会相信云佰城说什么“心生同情,多加照顾,给个名分”什么的,只会觉得云佰城是被人戴了绿帽,做了便宜爹这么多年!
依云老太爷的意思,就该直接把袁氏母女带回延城老家然后病死算了 - 现在这样一登报,孙子将来还要怎么做人?别说什么前程了,怕是一辈子都要被人耻笑。
云佰城还知道此举不仅仅是把袁家给得罪死了,就是冯厚平的脸面都被他踩到地上了,还有长女云琪 - 他心里其实并没有怀疑过云琪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是捧在他手心里长大的女儿 - 他这一声明,不亚于是把她往死路上逼了。
云佰城也很痛苦,他觉得自己是被廖珩掐着脖子逼着发的这一声明 - 以前廖珩是不想跟云家还有袁家计较,那时他尚未正式和阿暖定下关系 - 不管是名分上的还有实质上的,他不愿太过插手小姑娘的家事,以免引起小姑娘的反感。
可这一次袁兰绣和云家是彻底激怒了他 - 他没打算让袁兰绣和云琪死,他还不屑于直接去处理她们,他只是让人将袁兰绣少女时期的旧事扒拉了出来,通知云佰城,让他申明云琪并非其亲女罢了。
云佰城可以选择不申明,只要他肯带着袁兰绣和云琪滚出京城,永远都别再回来 - 只是最后云佰城选择了放弃云琪。
那稿子是云佰城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登报申明之后,袁家上门领走了袁兰绣和云琪,彼时这两人对申明一事还丝毫不知情。
自那晚袁兰绣的嬷嬷和丫鬟招供出是袁兰绣出手要害死云老太太还有在医院下迷药毒害阿暖之后,袁兰绣和云琪就一直被锁在了房间里,几日里,不过只有云浩偷偷给他们送点水和食物,袁家上门来带她们走时,两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袁兰绣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也就是儿子云浩了,哭着死活要带走云浩,但此时云家拿捏住了袁兰绣身边的嬷嬷和丫鬟要去送官,袁家知道送官袁兰绣必得不到好,好歹是拖走了袁兰绣。
只是袁二老太太恨毒了云家和云佰城。
她离开云家时看着云佰城的目光比毒蛇还要渗人,她啐了云佰城一口,道:“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东西,没有袁家,你能有今天?踩着自己老婆孩子的尸骨往上爬,你这种人,我看你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又对着云老太爷冷笑几声,道,“书香门第,百年世家,我呸,又想要泼天利益,又想要清白名声,一出事就推儿媳妇孙女来挡刀子,连亲孙女都能说是奸生的来撇清关系,这全天下的好处都想被你们家占全了,我等着看你们的报应!”
云佰城耷拉着脑袋,云老太爷则是气得面色铁青 - 这都直接下毒毒自己婆婆和嫡女了,铁证皆在,袁家还好像他们云家欠了他们袁家似的!可他不屑于和妇人浪费口舌,再看儿子一副耷拉着脑袋只言不出的样子,更是恼怒!
都是这个败家子非要弄个丧门精回来,才将云家门第糟蹋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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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阿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陈老太爷夫妇上京了。
这半年来,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远在延城,然后一个炸-弹一个炸-弹的从京城通过电报或者信件传给了他们:长女和离了,次子临婚礼前婚约解除了 - 原因还是次子的那个未婚妻的父亲走私鸦片!然后前朝的人找上门了,次子去美国可能永远不回来了......最后外孙女定亲了。
最后一个消息权且是一个好消息吧,可是在前面那一堆消息的铺垫下,最后一个怎么听着都有点胆战心惊的 - 谁知道明天会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在见过廖老夫人和廖珩之后,转头就问长女陈氏,道:“这暖姐儿和廖家公子的婚期是定在什么时候?”
陈氏也就罢了,阿暖当场傻眼。
陈氏看女儿一副懵住的模样,看着自己爹娘,就小心翼翼道:“父亲,母亲,阿暖还小,我就想着还是让她再读几年书,等大些再成亲也不迟 - 且这成亲也是阿暖一辈子的事,虽说廖家算是知根知底的,廖家公子现在看着也还不错,但当年云家不也是有旧情在,云佰城看着也不差,就是二弟先前的那个未婚妻,看着也是个知礼的姑娘,结果内里却都那样,幸好当时二弟还没成亲 - 我看就算定亲了,还是得多看上一段时间比较好。”
这话说的简直堵心,听得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面色都是一阵发黑。
不过倒真的是有用,成功堵住了他们的口。
只是转头陈老太爷听说外孙女定亲了竟然还要去留洋读书,长女竟然还要跟着去的时候,就沉了脸道:“胡闹,胡闹!若是暖姐儿成亲了和廖家公子一起出去也就罢了,这刚刚定亲竟然就要出国留洋,一去就是几年,这是要干什么?”
阿暖耷拉着脑袋不出声 - 原先她对出国是无可不不可的,可现在,自那日廖珩从韩稹救了她之后,对着她的目光总让她有种寒毛直竖,浑身被裹住的感觉,现在再听外祖父和外祖母说话 - 她简直有种会随时被绑了,打包送给廖珩的错觉。
她哪里知道自己母亲能抵抗得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多久。
还有廖珩 - 这假定亲,原先阿暖想着就是弄一个挂名的身份,然后自己要做什么就能更自由自在一些,可现在,想到廖珩看自己的目光,这定亲,阿暖已经有一种可能上当受骗了的感觉 - 这不是阿暖觉悟了,而是自发生阿暖被韩稹掳了的事,廖珩对着阿暖根本就有一些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看着阿暖好像生怕阿暖下一刻会消失了,恨不得把她锁在自己的可见范围之内 - 阿暖多敏感,自然是察觉了。
她不可能这么早成亲的,呸,她可没打算嫁给廖珩。
她觉得出国还是很有必要的了。
那边陈泯之看了看阿暖,用眼光把心不甘情不愿的阿暖驱了出房间,才对自己父亲道:“父亲,这事是我和二弟的意思,原先阿暖未定亲,庆安王找上门来,二弟的身份怕是早晚瞒不住了,保皇党那边其实一直都有人对阿暖的亲事打着主意 - 这也是我那么急着把阿暖的亲事定下来的原因。”
陈老太爷原先说“胡闹”时的蛮横老太爷神情已经全然不见,他坐了下来,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长子,道:“既如此,何不早日让暖姐儿和廖家那小子成亲?不要说什么云佰城那混账和凌家女之事,廖家还做不出云家和凌家那种事来,你也说过你和廖家那小子相交多年,他的品性值得相托,我观他,对暖姐儿也是真心。保皇党在那边的势力也不小,你以为让暖姐儿留洋了就能将她送出是非中心?”
陈泯之苦笑,他道:“父亲,这我何尝不知,只是二弟的性子看着稳妥,可实际最是大胆,他一个人在那边,我实在不放心,有大姐和阿暖在,他行事定会顾忌些 - 大姐也能看着二弟些。”
想了想,又道,“虽说保皇党在那边的势力不小,但领头人却是截然不同,行事也不同,那边多是庆安王的人,有二弟在,他们还不敢打阿暖的主意。可这边 - 父亲,我察觉到多格和日本人过从甚密,日本人狼子野心,他们接触多格能有什么好心思,怕不是......父亲,阿暖现在又和廖家定下了亲事,谁知道他们又会转而打什么主意,我实在不放心她们留在京城。”
多格曾是前朝末皇帝的侍卫首领,现在京中的保皇党势力一半都是在他手中。
陈老太爷沉着脸不出声。
陈泯之心中倒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父亲至少是松动了一半了。
陈泯之的担心并不是多余,陈老太爷上京不过数日后,多格便踏着厚厚的积雪上门请见陈老太爷了。
多格的年纪不大,只有五十几许,但却已经须发俱白。十年前,大总统带兵进入大明宫,末皇帝签署下退位诏书后自缢身亡,多格便一夜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