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的脸完全沉了下来,他怒声道:
“你怎么又说这个,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从来都不在工作的时候乱搞吗!我在外面是拼了命地做事业,挣到的钱不都拿回家给你了吗?你在家里就这么想我?你让不让我寒心,烦不烦人?”
穆夫人听到他说自己烦人红了眼眶,声音更大了,“那你敢发誓说你和你公司里的那些女人都清清白白?你敢吗?!还是说你没有在工作的时候乱搞,那就是在别的时候乱搞了?”
闻言,穆先生气得不轻,他冷声道:
“我敢发誓说我没有乱搞,那你敢发誓你穿这身衣服出去,不是对谁存了不该存的心思?”
穆夫人有一瞬间的心虚,但还是冷笑道:
“我怎么不敢?你发誓我就发誓!我看是你不敢发誓,才拉上我的吧?但我可不像你一样心怀鬼胎。”
穆先生一赌气就真的发起誓,穆夫人倒没想到他还真的这么做了,愣了一下然后道,“你又何必当真呢,反正你说什么我也只能信。就算你真的在外面有人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说着,她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穆先生见她这样,原本的怒火消下去了几分,他闷声道,“我不知道你成天在家这样疑神疑鬼的有什么意思。我们结婚这些年,我没亏待过你吧?北廷出生之后,爸爸妈妈那边也都接受你了,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是我不想好好过日子吗?”
说到这个,穆夫人抬起眼瞪着他道:
“你三天两头不在家,有的时候一出差都是一周。你在外面过的那些夜,你敢说你一件瞒着我的事都没有做过?还有啊,别人是怎么说我的你不知道吗,他们都瞧不起我,说我是傍富豪傍上的你,就连你的家人也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穆先生目光一沉。
这两年来他和穆夫人是越来越频繁的吵架,她总是说些这样的事,让他很烦躁。没错,他的家人是看不上她,因为她的出身和她没有工作都是靠他养着,但他一直都在努力改变家人的看法。
有些事情只能慢慢来,每当家里提起和她相关的话题时,他都在家人面前维护她,还为了她和父母争论过,她还想让他做什么?让他和家人断绝关系吗?那可能吗?
她现在抱怨的这些,不是在她嫁给他的时候她就心知肚明的了吗?
他是真的想好好对她,才和她结婚。这些年来他也是真把她当妻子一样看待,他想要的是她的温存和体贴,但每次回家她都是在疑神疑鬼,不是怀疑他出轨就是说她没得到应有的尊重,闹得他心神疲倦。
就是因为她这样,他这两年才不愿意回家。这样下去,他真想去找别的女人了!
“就当为了北廷,你少说两句吧。”
沉默半晌,穆先生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说,“我出差不是为了乱搞,是为了我的事业。如果你不能理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至于别人怎么说,我总不能去封住他们的嘴。我只能说,我会让我的家人尊重你。你要是对我实在不满意,那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穆夫人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里闪过很多情绪。
这一刻,穆先生好像回到了刚认识她的时候。他出身显赫,人长得也端正,可以说身边从来都不缺主动的女人,而她在所有这些女人中不是条件最好的,甚至不是最能来事的。
她那时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店前台。以他的身份地位,她绝对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女伴。他的那些发小和朋友在外面随便玩玩找的情人,也都起码是模特小演员之类的,如果一切正常,她本来不会进入他的圈子,更别提进入他的生活。
但他还是被她吸引了,就因为她那双流淌着很多情绪的眼睛。当她看着他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异常真实,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人中,只有她会这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
就是这种特别的感觉,让他选择了她。
他很正式地约她出去玩,虽然所有人都嘲笑他说,她只是一个酒店前台,说她是那么普通,只有他相信她身上有绝不普通的地方。当她提出要求后,他同意让她做真正的女朋友。
在她怀孕后,他没有听取朋友的建议让她打胎,而是带她回家,告诉他的父母,她就是他想娶的人。为了这个他不知道和父母吵过多少架。
就连一向支持他的母亲都说,他不应该娶她,应该去娶那些和他门当户对的女孩,这个世界上有大把比她优秀的姑娘,而她有的只是年轻美貌,总有一天他会厌倦她。
但他不是那么想的,他不喜欢那些和他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他说过要给她和当时还没出生的儿子一个家,后来他也真的做到了。他想了很多办法让父母接受她,他的父母也终于在穆北廷出生后做出妥协,同意他们领证结婚。
他曾经是那么努力,想让他们的家更像家一些。
可为什么,这个家现在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的妻子会变得他好像都不认识了?她成天抱怨,让他厌烦。
“你的意思是说你后悔娶我了?”
穆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嘴角上扬。她笑得那么痛苦,让穆先生只能移开目光。
“我只是不想再这么下去,我们像以前一样不好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顿了一下,低声说。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穆夫人张嘴说话的时候,滚烫的眼泪流进了嘴里。泪水的味道有些咸,像是海水。她忽然想起来,她和他还是情侣的时候,他们一起去过海边。
那个时候,她满心里都是他,她是多么高兴能和他在一起。和他并肩站在沙滩上吹着海风,她那会儿什么都不想,仿佛只要和他相爱,她就满足了。
她一直以为他不会和她结婚,虽然她那么渴望嫁给他。可后来当她的美梦成真,他真的娶了她,她却发现一切不是她曾渴望的那样。她虽然在名义上成了穆家的一员,可穆家从未真的接纳他。
他给了她很多钱,让她能随心所欲地购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住在最好的房子里,可她还是融入不进他所在的那个世界,永远都只是一个不受欢迎还非要硬挤进来的圈外人。
“那我们做个约定吧。”
穆先生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们试着一个月都不吵架,看看会怎么样。我很怀念以前和你在一起但不吵架的那些日子。你能做到吗?”
“如果做不到会怎么样?”
穆夫人看着他道。
“会让我们都更累,更不幸福。”
“那好,那我们就试试。但你这一个月必须要在家里多待。你不能总是抛下我们去忙你的事业。你每天工作完回来在家吃完饭,吃我给你做的饭,不好吗?”
“你还愿意给我做饭?”
“我当然愿意了。只要你每晚都回来,我就每晚给你做饭吃。”
闻言,穆先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发现他以前可能忽视了一件事,或许他的妻子也不是那么喜欢钱和地位,或许她想要的,能缓解她的不安和恐惧的,是他的陪伴。
或许,如果他们一家三口像所有幸福的一家三口那样生活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我会的。”
想到这里,他看着穆夫人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很多。
穆夫人上前抱住他,他的身体一僵,像是有些意外,然后也抱住她。
两人都没注意到,穆北廷正站在楼梯上看着他们。看到他们拥抱在一起,他黝黑的瞳孔里仿佛有光芒亮起。他很高兴父母能和好,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们不再吵架,能好好的。
“我要带北廷去上钢琴课了。”
忽然,穆夫人想到什么有些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她刚才只顾着和丈夫吵架,都忘了上课的事,现在赶过去肯定迟到了。她有些愁眉苦脸地说:
“这会儿再过去肯定要迟到,怎么办?”
而且她还得回去换一身衣服。她现在想起自己穿上这套衣服时那不可告人的的心思,脸上就有些红。
她其实不是真的有多喜欢何锦深,就是觉得如果自己能让这样年轻优秀的男人对她感兴趣的话,那就是对她丈夫天天不在家的一种报复。
她现在才意识到,她想报复丈夫,不是因为不爱他了,而是对他太患得患失了。而且她选择的目标之所以会是何锦深,是因为对方很像十年前的穆先生。
那个时候,穆先生也在她面前弹过钢琴。虽然他弹得远没有何锦深那么好,但她的心动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或许她至始至终真正想要的,都只是他的爱罢了。
穆先生看了她一会儿说,“你今天直接向北廷的钢琴老师请假吧。北廷刚得到去国际比赛的资格,我带你们出去吃饭好了。你要是想穿这件衣服,那就穿吧。”
有他在身边,她穿的性/感也无妨。
穆夫人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美滋滋地点头,转身就去给孙教授打电话。
“孙教授,实在对不起啊,刚要出发衣服都换好了,结果忽然家里有点事,今天我们不能来了。”
她连连道歉。
孙教授倒是听出她的口吻中带着几分喜悦,好像是有什么喜事一样,有些摸不着头脑道,“那好,那要是你们明天有空,就改成明天这个时间吧。”
“真抱歉啊孙教授,快要上课了才和你说来不了,影响你排课了。”
“没事,人都有急事嘛,也不影响我什么。”
孙教授笑了笑道。
挂断通话,孙教授对坐在钢琴前的何锦深道,“北廷妈妈刚给我打电话,说她们临时有事来不了,你不用着急走了。”
何锦深抬起眼眸,看了看孙教授说:
“穆北廷是个好苗子。”
孙教授含笑点头,“是啊,那孩子聪明有悟性,还很成熟。如果他能一直坚持走这条路,将来很有可能能成为职业钢琴家,就像你一样。”
何锦深微微笑了一下,又道:
“但他的母亲——”
孙教授看向他,似乎明白他为什么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其实穆妈妈只是性格上强势一点,但还是能听进去我的话的,我想她不会害了孩子。而且他们那样的家庭,既然送儿子来学琴,就一定是想让他好好学吧,不存在别的问题。”
有些经济条件不那么宽裕的家庭就会犯急功近利的毛病,一旦发现自己的孩子在弹琴上真有些天赋,就想着要把孩子打造成天才琴童挣快钱的心思。
但弹钢琴这件事只能慢不能快,需要家长引导孩子在这上面下很多功夫,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哪个国际上真正有名的钢琴家不是纯粹地想要弹好钢琴,在这上面投入所有感情和精力的?
那些试图让孩子走捷径的家长会毁了孩子,不是让孩子变成没有感情的练琴机/器,就是沉迷于各种商演耽误了孩子的学习,最后让孩子泯然与众。
“那倒也是。”
何锦深微微垂下眼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孙教授看了他几眼,然后说,“我怎么觉得你这次回国后一直有心事?是在柯蒂斯的学业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吗?”
闻言,何锦深抬起头道:
“没什么不顺利的。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有天赋。”
听了他这话,孙教授有些意外,睁大眼睛道,“你还想怎么有天赋?锦深,你在沪音那一届的所有学生中是最拔尖的,大家都说你是天才——”
“不,或许我不是什么天才。”
何锦深轻轻扬起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的弧度,低声道,“我在见到过真正的天才,我和她好像还有差距。”
“她?”
孙教授敏锐地捕捉到什么,顿了顿说,“你说的是一个特定的人?”
说着,他就在脑子里细数着国际钢琴界那些已经崭露头角的青年钢琴家,却没想到有谁能让何锦深感觉相形见绌。
“你不要和那些大师比,你毕竟还这么年轻。”
片刻后,孙教授拍了拍何锦深的肩膀道。
“她比我还年轻,还是我的学妹。”
何锦深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