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拉回到苏季菲出发去白马寺的第五天——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魏公公领着赐婚的圣旨本来是要来宣读的,没想到踏进苏家,却看到一片乌云惨淡。
魏公公一问之下,这才知道这次要赐婚的对象,苏家嫡三小姐出事了。
“苏大人,请节哀。”魏公公心情复杂的反过来安慰。
白发人送黑发人,苏晨斐脸上的悲伤是怎么藏都藏不住:“有劳公公。”
魏公公斟酌着用词,道:“皇上还未听闻此事,否则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赐婚……”他声音一顿,神情略显尴尬。
苏晨斐微哽道:“下官也是刚刚才确定此事,这不,灵堂还来不及弄。”
魏公公看着,心里忍不住也有点难受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苏晨斐犹豫,目光扫了魏公公几眼后,道:“夏君候夏老将军,不知道魏公公还记得不?”
魏公公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微妙一变:“怎么?这事和夏老将军有关?”
伺俸过两代君王的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了,他至今仍记得当年先帝下旨将夏君候贬到边关守城时,神情是何等的愤怒。先帝爷甚至还下令,永生永世都不许他再踏入永安皇城一步。大有种让他永远待在那个地方别回来的意思。
所以皇上这次要给苏家三小姐赐婚,他才觉得诡异,同是谪女出身,可是在外这三小姐的名声可不如四小姐,而且四小姐还是苏贵人的亲妹妹,怎么也……
不过,龙心似海啊,他要是能猜到皇上在想什么,那他如今也不会只是个奴才了。
总之他相信,皇上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只可惜如今人却死了。
一想到回宫后,还得把此事禀报给皇上,魏公公的头就微微有点疼。
苏晨斐道:“昨日便是夏将军的寿辰,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内人便会带上小女到白马寺为其祈福。这次因为内人身体不适,所以只有小女带着家仆前去,谁知道他们进山不久就遇到山匪打动。下官得知消息后,马上派人上山,找遍了整个山头,最后却只在悬崖边发现小女的一枚珠钗。下官相信,她一定是被那些匪徒逼得走投无路后,不甘受辱……跳崖了。”
说到最后,苏晨斐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虽然苏季菲的个性像极了她母亲,软弱无能,在众多儿女中最不讨他喜了,可是毕竟是他的女儿,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如今出事,他自然悲痛。
魏公公见他这样,心里也有点难受起来:“事已至此,大人还请节哀。”
苏晨斐点了点头,又是一句官腔道谢。
“那娘娘知道了吗?”魏公公问。
宫里的苏贵人是苏家长女,名唤苏琼华,是苏晨斐和平妻凤玉慈所生。承德元年,新帝登基,她以秀女的身份被选进宫,后深得皇上喜爱,次年因替皇上生下一位公主而被封贵人。
苏晨斐摇了摇头:“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派人进宫报丧。”
魏公公点点头:“这样吧,反正一会咱家回宫还要向皇上禀告此事,到时候我再差人过去把这事跟苏娘娘说一声好了。苏大人现在家里事忙,就不用特意再进宫一趟。”
苏晨斐马上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抱手作揖道:“那真是麻烦公公了。”
魏公公挥手:“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接着又说了几句官场上的客套话,魏公公便打算回宫了,这时候苏晨斐却突然出声相留,把人请到了书房。
能当得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公公自然也不傻,一看这阵势,就猜到后面有戏。他琢磨着,有可能还是跟这次赐婚的事情有关。
果不其然,两人一到书房,苏晨斐就旁敲侧击,先问了几句皇上对赐婚这件事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然后又叹了几句三女命薄,接着又暗示家里的四女年龄与三女相符,而且论才论貌都不输姐姐,亦是个懂事知礼的,就是不知道将来命运如何,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垂怜,也能给指个去处,那真是苏家上下的荣幸。
魏公公听到这里,如果还听不出苏晨斐心里惦记着什么,那么他这几十年的宦海生涯也算是白混,更何况苏晨斐拿着东西往他袖子里一塞,沉甸甸,魏公公这心里当即就……嘿嘿!
不过魏公公是只老狐狸,钱收了,又说了几句赞美四女的话,大概就是四小姐才貌双全,貌如春花,本人也听说过云云,可这最后的决定权还在皇帝的手上,我也不敢打包票等等。模棱两可,话说得更是一绕一绕的。
苏晨斐一听他松口,就知道这事大概成功了一半,心里顿时有些喜孜孜的。
其实自古,妹代姐嫁便是常有的,苏晨斐心大敢往这方面想,也是冲着这一点。再者皇上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他如果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必须拉拢一些朝中重臣。此次赐婚,便是皇上想拉拢他的最好证明。菲儿已死,那么让妹妹代姐出嫁,相信皇上应该会同意才对。
苏晨斐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欠妥当,毕竟女儿刚死,所谓尸骨未寒,他就惦记着她的亲事……可是,总得为活着的人打算不是吗?这赐婚,可是机不可失啊。
而事实证明,这耳边之人吹吹风,效果就是不一样。
翌日,苏晨斐朝会后,就被皇帝御书房召下,言下之意,那就是赐婚之事还是奏效,只不过一切等苏家办完丧事再说。
苏晨斐一听,当即就谢主隆恩,然后马不停啼赶回家告诉凤云慈和苏琼玖母女二人这个好消息。
凤云慈母女自是高兴,特别是苏琼玖,一想到能嫁给风流倜傥的四王爷,成为他的四王妃,就高兴得眼冒桃心,一连几宿都睡不着觉。心想,这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结果谁知道,两天后,却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
“老爷,老爷……”小厮周易,急冲冲地从外头跑进来。
灵堂前,苏晨斐脸色不好地喝道:“放肆,谁允许你在府里大声喧哗的,没规没矩。一会自己上周管家那领板二十。”
周易却跟没听见似的,喘着气夸张道:“老爷,回来了……小姐回来……”
“谁?”苏晨斐耸起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回来了?”
“小姐,是三小姐。”周易激动地重复。
苏晨斐拍桌道:“胡说,菲儿已经跳崖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可能生还。”
“是千真万确的事,她人已经快到家门了。”周易说完,已经顾不得主仆有别,拉起苏晨斐的手就往带拽。“老爷,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是真的!”
苏晨斐虽说不信,可心里又忍不住涌起一丝盼头,也没多想就跟着出门。
守在灵堂前的奴才丫环,听到这则惊人消息后,纷纷回房告诉自己的主子。
于是片刻后,苏家老老少少一窝蜂般涌在大门口。
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巷道的另一头。
——苏季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