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蒋札虎和我同龄,正值巅峰;轩辕朝七十有五,也就比柳老年轻几岁;真打起来,我感觉蒋札虎把轩辕朝打死真不难。”
柳千笙对蒋札虎算得上恨之入骨,但并不影响他对其实力的肯定,接话道:
“蒋札虎赤手空拳打轩辕朝,胜负难说,但蒋札虎自幼的目标就是‘天下第一’,二十多年过去,说他只练拳脚,老夫第一个不信。”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那蒋札虎到底练没练过金麟图?”
柳千笙想了想:“拳脚宗师交手,震碎骨骼肺腑容易,打破皮挺难。老夫估摸还是练过,硬的有点不像话,不过蒋札虎就算没金麟图,老夫那一战也是必败。老夫一共击中三拳,没伤及要害;他从头到尾就中一拳,直接震裂老夫脊柱,那感觉……终生难忘。”
囚室里稍微沉默了下。
仇天合稍加斟酌,又开口道:
“柳老看起来也明白,就算治愈暗伤恢复全盛,恐怕也不是蒋札虎对手。好歹世人都知道你教过蒋札虎,舒舒坦坦活完最后几年功成名就,总好过一辈子放不下,含恨而终。”
柳千笙轻轻摩挲手指,思索了良久。
毕竟一旦放下过往,心里这口气泄了,这一世江湖也就彻底结束了。
就是以后机缘巧合,治好了伤势,他这个年纪,也再无复起的心气。
柳千笙沉吟良久后,望向夜惊堂:
“看在仇少侠的面子上,让老夫招供……也可以,交出毕生所学也行,但有两个条件,朝廷得满足老夫。”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但说无妨,若在情理之中,朝廷自会考虑。”
柳千笙道:“老夫最多还能活个两三年,正如仇少侠所说,一把老骨头,再折腾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往后老夫戴罪立功,隐姓埋名给朝廷教拳师,朝廷让老夫寿终正寝,死后妥善安葬。”
夜惊堂点头:“这个问题应该不大。”
柳千笙继续道:“老夫的拳法,不教庸人,只传给朝廷的宗师;朝廷得把蒋札虎也缉拿归案,他在边关走私盐铁,其罪当诛。”
“……”
夜惊堂坐直几分,没料到柳千笙竟然想借朝廷的刀报仇雪恨,他开口道
“若是有机会,不用你说,朝廷也会灭了蒋札虎;但梁洲出关太容易,蒋札虎没那么好抓,朝廷只能尽力。”
柳千笙道:“夜大人料事如神、耳目通天,要找到蒋札虎不难;论天赋,夜大人也不一定弱于蒋札虎。只要夜大人讲信义,肯查蒋札虎,这事儿真不难。”
夜惊堂仔细想了想:“我尽力而为。你先交代邬王的案子,功夫你可以留到以后再交给朝廷。”
柳千笙既然谈拢了,也不再啰嗦:
“邬王的事儿,老夫知道的也不多。老夫能帮邬王办事儿,是因为邬王麾下有个从北梁逃过来的药师,北梁医圣的徒弟,名为张景林,有可能治好老夫的旧伤。”
夜惊堂冲着井口打了声招呼,让上面的捕快丢下一个黑色封皮的记事簿,从旁边取出小笔,认真记录:
“这个张景林,比王神医还厉害?”
柳千笙摇了摇头:“世上就没有王神医不能治的伤,有也是缺药材,而非治不了。老夫以前偷偷来过京城,王神医让老夫去找雪湖花,他老人家可以治,但没找到。张景林看起来不是大夫,用的更像奇门秘法,虽然没治好老夫的伤,但老夫亲眼所见,他施以秘药,让武艺平平的死囚,功力大增,几乎翻了几倍。”
夜惊堂笔锋一顿;“还有这种药?”
仇天合道:“可能是走邪路的药物,短时间透支体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柳千笙点头:“确实如此,吃下去不过两刻钟就死了。不过药劲儿这么大的邪门秘药,老夫这辈子头一次见,短时间扩张全身气脉,老夫吃了恐怕敢去碰碰山上三仙。因为药效和雪湖花类似,老夫才为邬王所用,等着张景林配出能治愈老夫伤势的药物。”
“这种药有多少?”
“不清楚,老夫看到时还在研究,并不稳定。邬王没多少兵马,又处于三战之地,我估摸邬王是想靠秘药,短时间弄出几百上千高手,组成精兵,单刀直入杀进京城。目前看来,肯定没机会了……”
夜惊堂认真聆听,执笔记录口供。
柳千笙知道夜惊堂天赋应该很高,大略说完知道的情报后,就拖着铁链站起身:
“这些消息,对朝廷来说其实无关痛痒,老夫身上最值钱的是功夫。老夫年事已高,和夜大人交手,夜大人可能感觉不出太多。为防夜大人拿到口供,就卸磨杀驴,老夫先交个投名状,让夜大人见识见识老夫八十载累积的底蕴。”
夜惊堂对这个相当感兴趣,收起小册子站起身来:
“听说柳前辈的‘听风掌’冠绝江湖,可否让夜某见识见识?”
仇天合的天合刀,方向和柳千笙的听风掌有近似之处,指不定学到这手,就能成为他位列刀魁的最后一块拼图。
为此仇天合也站起身来,做出洗耳恭听之色,虽然感觉有点不合适,但他当了这么久说客,要点酬劳好像也不过分。
柳千笙能教两个八魁候选人,说起来还挺荣幸,也没再保留,抬起双手,开始在原地演练:
“天合刀老夫听说过,刀法造诣称得上精妙,但只能对付八魁之下的高手。能打到八大魁的武夫,都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六识感知不比你差多少,所以你只能等轩辕朝老死,很难靠这一手击败轩辕朝。”
仇天合目光凝重:“确实如此,和轩辕老儿交手过几次,我反手一刀砍不到他,他反手一刀我就得跑,完全打不了。”
“武夫交手,无论武艺多高,要点都是比‘见招拆招’的功夫。离七八丈远出手,傻子都会拆招,算不得厉害;毫厘之间能变招拆招,才算把功夫练到家。听风掌可不是江湖上说的那般,用来探路的招式,此招探的对手全身。”
柳千笙一套招式演练完后,负手而立:
“两位都是八魁之姿,看一遍记不住就出去吧,老夫虽然身陷囚牢,但也没耐心教个笨徒弟。”
夜惊堂见此,稳扎稳打在原地慢条斯理推掌,研究其中运气脉络。
仇天合并未跟着学,而是负手而立,在脑子里演练——这么搞,是因为一来高手气态十足;二来他脑补,比夜惊堂实操推演的慢也正常,待会万一慢夜惊堂半步,不丢人。
柳千笙的听风掌是内门招式,不像天合刀那么大包大揽,专注触感,运气路数要简单些,但依旧相当精妙。
夜惊堂来回演练四五次,摸清了运气路数后,双手就变得轻柔起来,好似没有重量,来去无声,连手指都带着独特韵律。
柳千笙毕竟教过蒋扎虎,自己也是老八魁,反应没仇天合那么大,只是目露讶异,微微颔首:
“好悟性。”
夜惊堂练了片刻,笨笨不在,没人按胸脯试验,只能感觉到手指间的气流变化,轻声赞叹:
“这功夫确实精妙。”
说着看向仇天合。
(→_→)
?
仇天合就知道这小子半点不通人情世故,根本不会给他这老辈留面子。
不过仇天合悟性并不差,多了几十年江湖阅历,也不至于被甩太远。
仇天合若有所思点头,目光深邃,似乎在研究什么精妙之处,实际是在拖时间,等脑子里推演出暗藏的运气法门后,转过身来,单手竖在身前:
“此招相当精妙,无愧八魁之名。”
夜惊堂站在身前,右手靠在仇天合的手背上,通过手背触感,隐隐能感觉到仇天合手掌乃至胳膊气脉流淌的细节。
柳千笙负手而立,讲解道:
“武夫出手,必先提气。天合刀在对方筋肉发力出现异动时,才能做出反应;老夫这招更快,拳脚未动,便能摸清对方招式,所以夜大人和老夫交手,拼技法永远慢老夫半步,能赢纯靠体魄强盛。
“此招缺点是贴身,优点亦是如此。双拳相接,变招空间所剩无几,对手变招老夫提前知晓,老夫变招对手拆招,老夫还是提前知晓,这便是老夫当年问鼎拳脚一道的资本。”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仔细感知手背的触感,先行一动,却发现仇天合手掌轻如薄纱,完全碰不实。
而仇天合马上还击,夜惊堂亦是如此。
呼呼~~
囚室里掀起起些许微风,夜惊堂和仇天合相对而立,右手靠在一起来回推掌。
因为你变招我就得变招,我变你也得变,来回推手的结果,就是速度越来越快,看谁反应先跟不上。
仇天合天赋不差,又有过人阅历,如何应对招式都练成了肌肉本能,反馈速度必然不慢。
而夜惊堂虽然纯靠反应,但提气速度快的好似直肠子,仇天合刚感觉气脉波动,力量已经压上来了,基本不给反应机会。
两个人心底都有压力,为防伤了自家人面子,尚未分出高下,两人就默契停了手。
夜惊堂拱手赞誉道:“此招造诣之高,为夜某生平所见之最,受教了。”
仇天合也是拱了拱手:“柳老名不虚传,仅是这一手暗藏的火候,便足够仇某推敲数年。”
柳千笙确实老了,但功夫却是货真价实的真功夫,眼底带着三分傲色,重新坐下来:
“这是老夫几十年前琢磨的招式,老夫纵横江湖八十载,沉淀可不止这一点。不过老夫教完,对朝廷来说就没了价值,所以得慢慢教,死之前才会教压箱底的本事,望夜大人别介意。”
夜惊堂见此也不多说,和仇天合一道飞身而上,离开了地牢……
第七十四章 离人的天赋
呼呼~~
两道人影从井口冲出,落在了地室内。
夜惊堂把铁栅栏关上,走出牢门,依旧轻轻摩挲着手指,感受着细腻如丝的触感。
仇天合双手负后并肩行走,回头看向黑洞洞的地牢:“以前觉得这地方晦气,这辈子不想来第二次,现在发现,这地方还是个风水宝地,谁有本事把二层的本事全学会,就是融百家之长……”
“仇大侠想留在这里深造?”
“这就免了,功夫再好也是用来谋生的本事,比不上江湖逍遥重要……”
“呵呵……”
夜惊堂走出地牢后,稍加斟酌:
“仇大侠一身侠名,还仇大侠自由身问题应该不大。但仇大侠毕竟是朝廷特赦,如果回了天南,风声传到江湖上,朝廷面子上过不去。”
仇天合‘知道’夜惊堂是平天教的卧底,做出心中了然之色,笑道:
“老夫知道避嫌。今后和平天教划清界限,去其他地方游历,以免影响了你小子的前程。”
夜惊堂见此没再多做叮嘱,道别之后,把口供交给了白发谛听,再度回到了鸣玉楼。
出去忙公事,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时辰。
鸣玉楼大厅里,东方离人拿着黑麟枪,依旧在认真演练招式,虽然还没摸透,但已经有了几分神韵,动作很大的劈枪,在半空中带出破风响动:
飒——
飒——
夜惊堂来到演武场边缘,仔细打量后,眼神赞许:
“殿下悟性当真不错。”
东方离人觉得这夸奖一点都不好听,重新横枪摆开架势,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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