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锦囊里露出几锭可怜的碎银子,布匹看起来又旧花样又老,仔细看看还仿佛招了虫子,散在一边的茶叶更是带着陈茶的深褐色。
这是给陈敏哲堂堂一个皇子的份例?宫中稍微有些脸面的太监宫女都不会用这样的东西!
陈敏哲那张病弱的脸上泛上了屈辱的潮红,手掌紧紧地捏在一起盯着地上的东西,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却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侧,没有一个站出来护住他这个主子的。
宁诗婧没料到自己过来竟然撞到了这样的景象,脸色很是有些不好看。
瑞珠沉下脸,下意识就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她抬手揽住。
她阴沉着脸色,咬着牙根儿压低了嗓音,冷冰冰道:“不急,我倒要瞧瞧这些狗奴才到底要做什么。”
打从她病重醒来,瑞珠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动怒,心头跳了跳,跟一旁的木槿对视一眼,不安地抿紧了唇。
比他们还等不及的是院中的老太监。
那老太监瞧着陈敏哲屈辱的模样,越发得意地笑了一声,甩了甩拂尘道:“三皇子殿下这是做什么?是对份例有什么不满吗?怎么还不快些把东西收拾起来?”
那嚣张又目中无人的模样,简直叫人恨到了骨子里。
这殿中的人却仿佛都习以为常,大都是一脸麻木的样子。
唯有一个瞧着面色十分稚嫩,年纪应该不大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满脸不忍地看看脸上带着病弱的陈敏哲,小声道:“殿下,奴婢,奴婢这就收拾好。”
说着也不敢多言,垂下头跪倒在地上,伸手去捡那些质量劣等的“份例”。
“慢着!”
那老太监却并不满意,眼神一斜,猛地抬脚踩在那小宫女伸出的手上,重重的一碾!
“啊!”小宫女情不自禁的痛呼一声,却又想到宫中的规矩,忙不迭的咬紧了嘴唇将声音咽了下去,眼圈红成了一片,浑身颤抖。
“刘公公,你这是干什么?你……咳咳,你何必难为她这样……这样一个小宫女!”陈敏哲见状,脸上泛上了急怒的潮红。
然而受身体所累,就算他气急了仍旧无法肆意表达自己的怒火,反倒急促地咳嗽了起来。
那小宫女见到他这副模样,泪水涟涟的往后看了一眼,眼神中倒没有怨愤。
她咬了咬唇,顾不上自己钻心疼着的手掌,煞白着脸跪倒在地上毫不犹豫地叩头:“刘公公,奴婢是新提拔到殿下身边伺候的,不懂规矩。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劳烦您动动嘴,给奴婢指出来,奴婢一定改。”
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没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陈敏哲听到这话,阔袖下的手猛地攥紧,垂下了脸看不清神色。
刘公公见到这一幕,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堪称夸张的抹了抹眼角,道:“哟,三皇子殿下跟这小宫女这样主仆情深,奴才实在是感动不已。”
说罢,他哼笑一声,终于高抬贵脚松开了那小宫女已经被碾地红肿不堪的手,嗤笑道:“瞧着你也是个刚到主子身边伺候的,还以为巴上了贵人,就能一步登天是吧?”
“忠心是好事儿,不过啊……啧啧。”刘公公拿着浮尘把这小宫女的下巴抬起来,上下打量了两眼,阴恻恻道:“咱家就喜欢鲜嫩的小姑娘,也不妨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这宫里啊,规矩大是大,可是这规矩是伺候贵人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讲的。有的人啊,就算沾上点主子边儿又有什么用?生来啊,这血就是脏的,名头叫得再好听,也终究只是个名头。活一辈子,都比不上咱们这些当奴才奴婢的。”
说着,吊梢眼意有所指地往垂着头的陈敏哲身上扫了一眼,冷笑道:“忠心是好事儿,咱家劝你,年纪轻轻的还是擦亮了眼,选错了主子怕是不但爬不高,还得摔死在这深宫里。”
陈敏哲脸上病态的潮红更浓,抿紧了唇没有说话,乌黑的睫羽却剧烈颤抖着,泄露了他的情绪。
小宫女脸色发白,抖得像是筛糠,张了张嘴不敢说话。
那刘公公也不过是故意说些戳心窝子的话给陈敏哲听,才不管她到底听懂没听懂,甩开浮尘不屑于再给她一个眼神。
他转而高高的仰起头,鼻孔对人的点了点下巴,傲慢道:“这份例可是给三皇子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动手去碰?弄脏了金贵物件儿,咱家叫人折了你的手!”
满含着威胁地扫了一圈伺候的人,成功叫他们抖得更厉害了。
“三皇子殿下,您说是吧?”刘公公笑道,态度傲然的伸手摆出个“请”的姿势,道:“三皇子殿下,奴才这还有好几个宫里没去呢!您别难为奴才,奴才这耽搁不起啊!”
“好歹快些把份例清点清楚了,奴才才好放心。”说着,看着陈敏哲气得发抖的样子,又笑吟吟地催促了一句:“殿下,快请吧!”
“好大的胆子!”
站在殿外的宁诗婧听到这里,忍无可忍猛地厉喝一声:“大胆奴才,谁给了你胆子叫你欺辱到了皇子的头上?!”
那鼻孔朝天的刘公公听到声音,下意识地脸色一白,转过头见到她忙收敛了神色跪倒在地上,叩头请安:“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母后……”陈敏哲闻声抬起头来,眼睛通红一片,隐忍的看着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嗓音发颤。
他本来就苍白中带着几分不健康紫色的唇瓣上,因为过于用力咬出了两个血印儿,越发弱不禁风又可怜的厉害。
见到他这副模样,宁诗婧的心里发酸,也没看跪倒在地上的其他人,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抚慰道:“别怕,母后都知道了。母后给你做主。”
陈敏哲的眼睛更红了,却倔强的没有掉下泪来,勉强平静地拱手,低声道:“儿臣又给母后添麻烦了。”
“傻孩子。”宁诗婧的心头一酸,又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勉强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道:“你做的不错,起来吧。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