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小男孩经过陈甯,两只豆儿大的眼睛滴溜滴溜的,非常警惕地扫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女子,确定与自己无关后,也无暇旁涉,一把将小男孩抱在怀里,疾步离开。
陈甯的眼里一阵冰冷。
“爸,今天你生日,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亚芽声音有些沙哑,夹杂着疲惫与茫然。
“对啊,叔,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你看看这里的环境,地上到处是堆积如山的垃圾,空气里永远飘着股酸臭味,你的身子不能再这样折腾了。”
吕天泽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的真诚。
“不去!”父亲冷冽地开口,坚定不移,完全没有可回旋的余地。
“爸,你不能这么顽固了。你看看你的脚,凹凸不平,有的浮肿,有的干瘪,就跟老树皮似的。万一在这里摔了,谁会帮你。”
亚芽气不打一处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低头整理垃圾的父亲。
“放心,这里虽然到处污秽不堪,但总比外面好。外面人人穿着光鲜亮丽,但心是黑的,这里的人虽然朴素,但心是红的。我万一出事了,不会无人管。”
听到父亲一下说了那么多话,陈甯眼睛突然有些发热。
多久没听过父亲说那么多话了,他的语气里有了怨气,证明他有了活人的生气。他不再面如死灰,不再气息奄奄,行尸走肉般。
父亲活过来了?
陈甯心里燃起了一缕火苗,那是对生活的盼头。
“爸……”亚芽将声音拉得很长,“你想想二姐,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她……”
亚芽的喉咙如同突然被人扼住了般,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的脑海里掠过了当初逃亡时二姐拼命护着她的情形,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她将头微微上扬,看着远处无垠的天空……
“唉……”声音软绵无力,绵长悠远。父亲就用这一声长长的叹息给过去做了总结。
亚芽的话语不经勾起了父亲惨痛的记忆,记忆一旦撕开一道口子,便会涌进狂风暴雨,裹挟着那颗碎的无法拾掇的心。
“叔,老妹,咱们能别这么忧伤吗。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先去吃顿好的。”
吕天泽俯身扶着父亲的胳膊,顺手又拍了拍他后背的灰尘,可他的眼里却像揉了沙子般。
看着吕天泽的举动,陈甯心里揪得紧紧的。是啊, 多年的遭遇让她每次看到有人接近亲人,她都会草木皆兵。
真的,她怕了。
陈甯的双手骤然收紧,满脑子的云山雾罩,眸光也像猎豹一样盯着吕天泽的一举一动。
亚芽歉意地对吕天泽笑了笑,扶着父亲的另一只胳膊肘,想合力架着父亲起来。
可惜都是无用功。
陈甯好像感受到了包里手机的振动,她将双肩包从后背取下来,拿出手机,再看完贺理发来的信息后,她心里有了计较。
“爸!”陈甯放好手机,缓缓走近他们的视线里。
“二姐,你怎么来了?”亚芽看着那明媚的女子,心里莫名欢喜。只是脸上并不显现什么。
“怎么,怕我跟你抢蛋糕吃。”
陈甯想将这场面粉饰粉饰,可是好像用力过猛,这句玩笑实在无味,她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对啊!”亚芽顺口接上话来。
吕天泽看到陈甯飘然而至,闻着随她而来的清香,慢慢弯起嘴角,眼睛里是一片温柔的海。
“嗨,又见面喽。”吕天泽向陈甯扬起了如春风拂柳般的笑意。
陈甯双眸复杂地睨了他一会,转头对父亲说道:“爸,走吧,咱们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父亲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子,心里的忧伤又蔓延开来,活着的人或许不该蹉跎了岁月,这么想着,他便郑重其事地说道:“好。”
听到那个沉重的“好”字,陈甯放在两侧腿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没有勇气往细处推敲这个字。它也经不起推敲。
而且父亲两鬓的头发有些发白。
父亲扔下手中的纸盒,挣脱开两人的手,用那瘦削的手掌撑着腿,艰难地站起来。
父亲有些刻意地扩展了下四肢,可在往后扩胸时差点失了平衡往后倒,还好吕天泽眼疾手快地用手掌撑住他的后背。
可老人太瘦,触碰到的骨头有些硌人,吕天泽的眉毛蹙了起来,双眸也泛起了悲伤。
“老了老了……”父亲有些叹息又带着自我调侃的意味。
陈甯神色里闪过一丝惘然,一团迷离的雾气也在心里悄悄腾起。
父亲今天的表现太过异常,言语间表面夹杂着僵硬的轻松,内里却侵着怅然。
四人前前后后的来到藏在巷子深处的小炒店,这是老人家的主意,说是这个老板不错,好几次主动送他热喷喷的盖浇饭。
他们包了个“小包间”,点了一桌子的菜,菜还没上来,吕天泽便带着瘦骨嶙峋的父亲,去附近的一个大众浴室里泡澡。
包间里只剩下了两姐妹。
“你怎么敢来这边!以为你这样打扮就不会被认出来了吗。是自己傻了,还是以为他们是傻的?”
陈甯声音压的很低,但却情绪却处在暴怒与害怕的边缘。
“姐,我,我……只是想来看看爸。而且最近听男朋友说里头正在整顿,没有心思理会过去发生的人和事。而且爸这几年不是没有人追杀他了吗,所以……”
亚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脸部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歉疚渡上一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