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宇像是大受打击般,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他的眼圈渐红,眼神愧疚,“夏夏,是我对不起你。
过去是我一心奔前程,对你忽略良多。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爸爸,能不能,能不能给爸爸一次补偿你的机会?”
一个知错能改的父亲,总比明知道错了以后不但不想着补偿,还妄图推卸责任的父亲,要更加容易获得人们的原谅。
不得不说,唐宇把人心揣摩得十分通透。
他把他在政治上的手段,同样用在了至亲之人的身上。
他不要求初夏的原谅,只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不是你能不能原谅爸爸,而是用这般恳切地语气,问她,能不能给一次补偿的机会。
初夏若是接受,那么皆大欢喜。
要是拒绝,日后人们要是再以此做文章,唐宇大可以告诉那些人,不是他不愿弥补之前犯的错误,是对方拒绝了。
届时,唐宇自然占据舆论的制高点。
人们对于犯错的女人总是揪着不放,却很容易就原谅男人的犯错。
多奇怪。
一个父亲,如果真的把女儿放在心上,又怎会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
不知道,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跟难堪。
初夏于是真的笑了。
初夏的笑容很淡,甚至可以说是称得有些惊艳。
也是自然,唐宇相貌不差,苗巧梅又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初夏纵然没有遗传到父母优秀的相貌,到底还是在中上水平以上,属于典型的出看时并不觉得有多惊艳,越看却越有味道的那一类。
唐宇一阵恍惚。
仿佛之间,似乎透过二十多年的时光,见到了年轻时的苗巧梅,那个当年他一见钟情的初恋情人,后来成为他的妻子,却最终还是被他辜负了的前妻。
“我不过是一个偏远农村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如何能够担得起唐署长的这一声‘对不起’?”
性格使然,初夏不会放狠话,然而,一句泾渭分明的“唐警署”已经表明了态度。
唐宇猛地回过神来。
像是无法相信初夏竟然真的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下他的面子。
唐宇几次张嘴,欲要发作,却又当着众人的面,顾念他那署长的气度,愤怒的话无法宣诸于口,只好眼睁睁的人看着孟云泽以护花之姿,携同初夏离开!
经过这么一出,唐宇的生日晚宴在热闹中开始,却又在一片议论声当中草草地结束。
宾客散尽,唐宇把自己关在书房。
写废一张又一张的“徐徐图之”,终是意难平!
他从前年就开始部署,对于入职参议院是势在必得。
眼看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完毕,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这么一个岔子!
纵然不会直接威胁到竞选结果,肯定也会间接地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阮涵应付完来自父母那边一众的诘问,揉着太阳穴,疲惫地往楼上走。
“小阮,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今天这晚宴要到十一二点才结束的么?
怎么这么早你跟小宇就都这么早就上楼来了?
尤其是小宇。
很不对劲啊。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跟他阿爸在外面敲门,他都没理我们。”
快要走到卧室,被心焦的唐老夫人给拉到了一边,唐老夫人身后,站着沉默地抽着烟的唐多寿。
阮涵瞧不上公婆的出身,因此特意叮嘱了两老,在晚宴结束前,不要下楼,对外只说两个老人家前阵子就出国旅游去了,没能来得及赶上儿子的晚宴,对这公婆却是哄着他们,体念他们年纪大了,不忍他们受累,今天应酬宾客的事,都是她那边的亲戚在出面。
唐多寿跟妻子王慧英确实因为年轻时过于操劳,身子底子不怎么好,可也不至于出席儿子生日晚宴的体力都没有。
王慧英认为阮涵能干,阮涵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唐多寿却能够隐隐察觉出,儿子后来娶的这个媳妇对不怎么瞧得上他们家。
老伴跟媳妇说话,唐多寿也不多言,唯有一双耳朵支棱着。
他猜出了今日这寿宴多半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还不是宇哥跟那位苗女士所生的宝贝女儿干的好事?!”
阮涵嗤笑一声,绝口不提唐宇轻贱初夏的议论被孟云泽跟初夏听了去,只是把后来孟云泽跟初夏在晚宴上对着众人所说的话,跟二位老人说了一遍。
在孟云泽的言辞里,唐宇充其量也就是对女儿不闻不问罢了,两位老人的言行却委实有些罄竹难书。
阮涵也不说那些话全是孟云泽在替初夏抱屈,她一律张冠李戴,把所有的话都扣在了初夏的帽子上。
王慧英一听怒了,她大力地往她的大腿上一拍,嘴里骂着,“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竟然敢这么抹黑我跟老头子!
当初要我不是我跟老头子一把屎一把尿把那个赔钱货拉扯长大,她能有现在?
早知道,那个赔钱货出生的时候,我就当初就应该掐死她!
省得她现在祸害我们老唐家!”
唐多寿也是眉头狠狠地皱了皱,沉默地吞云吐雾。
阮涵是个极为克己的人。
哪怕她心里也恨极了初夏,她也做不出她婆婆这种生气就撒泼的行为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爸妈,我累了,我先回房了。”
阮涵懒得再多言些什么。
说到底,阮涵对公婆的愤怒并不比初夏少。
如果不是公婆当年太不会做人,她跟唐宇今日又怎会被人戳着脊梁骨?
阮涵原本想要回房,想了想,还是往书房走去。
事已至此,想着如何补救,才最为要紧。
王慧英还想追上去问些什么,被唐多寿给拉住了,“你又想做什么?没看小阮一脸疲倦的样子么?
我们还是别去烦她比较好。”
“我就是想去问问小阮,知不知道那个赔钱货现在在哪里上班,或者是住在哪里。
有当女儿的大闹父亲寿宴的么?
她只是不孝!
老头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非要给她一个教训不可!”
“你想知道咏咏现在住在哪里,或者在哪儿上班,这还不简单?
我们去问下柔柔不就知道了?
柔柔那孩子认识的人多,一打听准能知道。
小阮现在肯定跟咱儿子有事儿要商量。
我们还是被去为了这么点小事打扰他们了。”
“也是!老头子,还是你聪明!
说起柔柔,柔柔那孩子呢?
怎么宇儿跟小阮都上楼来了,就柔柔不见踪影呐?”
“跟朋友玩去了吧。
你也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不比我们那时候,节目多着呢。
我们等明天再问也不迟。”
“哼!要是被我问到了那个赔钱货的上班地点跟住处,我非给她一个教训不可!老头子,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打配合!
竟敢大闹她阿爸的寿宴,反了天了!”
“……”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回了房。
……
力气像是流水一般,从四肢泄出。
孟云泽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四肢绵软无力,身体完全不受主观意识的支配。
两个人平安地上了车,孟云泽骤然松了口气。
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开车不饮酒,饮酒不开车。
今天晚上,就只好麻烦唐警官了。”
孟云泽笑着,将车钥匙递给初夏,没有让身体上的不适在面上流露出半分。
初夏不疑有他,伸手接过孟云泽递过来的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