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许念的身躯被撕成碎片,天地间的森森鬼气开始快速消散,重新展露出了满目疮痍的大地。
恍惚间,沈前看到无数怨念幽魂升腾而起,在清明的日光照耀之下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世间。
“这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沈前知道那都是被许念奴役过的强者魂魄,虽然再无痕迹,却也没有了痛苦。
唯有一道残魂还徘徊在沈前眼前,不肯离去。
沈前依稀辨认出那正是许念的模样,只是他的神魂已经近乎支离破碎,此时正睁大着茫然的眼睛,双目无神的盯着远处天际,喃喃念叨着什么。
正常人无法和魂魄交流,沈前在耳朵上附着了一些精神力,顿时听到了许念的低声呓语。
“没希望,没希望的……都要死……所有人都要死……”
“什么?”
沈前一怔,一时间不明白许念话中之意。
但此时的许念已经接近魂飞魄散的边缘,显然无法正常交流,他对沈前的询问置若罔闻,只是不住的念叨着,“黄泉尽头竟是这样……哈哈哈哈……九王知道吗,他们一定知道……怪不得,怪不得……”
沈前顺着许念虚无的目光看去,眼中只有残破的大荒世界,却是什么异象都看不到。
“死吧……都毁灭吧……谁人可逃,哈哈哈哈……”
许念又神经质般大笑起来,残缺的魂魄在烈日之下逐渐消散无踪,彻底的陨灭在了世间。
沈前眉头大皱。
许念的生机早已断绝,精神内核也早已破碎,他的残魂说穿了只是临死之前的一些执念的聚合。
也就是说,许念这时候说出的话语一定是出于本能,并不是在故弄玄虚。
可是他临死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因为吞噬了太多魂魄,已经变得神志不清?
黄泉尽头?
那又是什么地方?
沈前突然想到,在当初遭王侯议会放逐之后,据说许念在“门”后流浪了许久,联系他之前泄露的一些信息,不难推测出,许念是去过残破的地府世界的。
三界崩塌之后,地府也早已崩坏,但根据沈前所知,轮回并没有停止,生与死的秩序依旧在遵循天道的本能运转着,否则这个世界早就出问题了。
沈前猜想,所谓的“黄泉尽头”也许指代的是崩坏的地府之中的某个地方?
许念曾经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或是临死之前,依赖着和生死法则的紧密联系又看到了什么?
沈前不太确定,只是对方口中提到了“九王”,让沈前直觉这其中应该确实有着某种隐秘。
“对了,白斐曾经提过,他之所以能死而复生,也是因为误入了曾经的地府轮回,回头可以找他打探一下。”
沈前摸着下巴,“还有四师兄巫珺,他的得道之地,那个叫做‘亡者之海’的地方,据说也和地府有着莫大联系,也可以问问他知不知道所谓的‘黄泉尽头’是什么。”
沈前想着下意识掏出了手环,随即才想起他还身处大荒世界之中,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该回去了。”
沈前摇摇头,环视一圈,想了想,还是猛然延伸出了精神力。
嗡!
附近百里的空气如水波一般荡漾起来,片刻后,点点大小不一的光华汇聚而来,漂浮在了沈前面前。
这上百点光华之中大半是各种各样的空间晶石,除此之外还有部分灵能武器,以及一些象征着身份标识的小队徽章。
这些东西都是死在这里的所有山海强者的遗物,而在大战之中能留存下来的灵能武器,比如聂寒的那杆长枪,几乎都是s级以上的品质。
除了来自许念的战利品,沈前琢磨着其他人的遗物还是尽量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家属。
如今的沈前,已经不需要再通过这种肆意掠夺的方式积累身家了,而且大部分山海武者的东西他也不太看得上,留在手里反而占地方。
将所有东西一股脑打了个包,沈前打算回去再慢慢整理。
这时,随着“十方造化体”的隐匿,虎狼一般的劲头过后,一种极度的虚弱感开始占据了沈前的全身。
头脑晕眩了一阵的沈前很快稳住脚步,将分身召唤下来,把东西都交给了分身。
虽然分身也在之前和许念的交手中受伤不轻,但以王侯的复原力,此时早已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倒是本体好像被掏空了一般,估摸着没有个一两天是缓不过来了。
不过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毕竟沈前没有维持终极形态太长时间,若是许念再强横一些,沈前估摸着此时他只怕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
在许念布下的阵法消散后,位于不远处的“门”也在半空显露了出来。
在分身的带领下,沈前腾空而起,两人朝着“门”疾掠而去,片刻后便没入其中。
……
空间的扭曲感过后,眼前一花,入目是残破的大地,空气之中遗留着焦灼的味道,沈前一怔之后,随即悚然。
他和分身依旧在大荒世界之中。
怎么回事?
心中警兆大盛的沈前和同样面色凝重的分身对视一眼,随即猛然转头看去,只见身后,那道“门”依旧伫立在那里,仿佛刚刚的穿梭只是幻觉。
分身一拉沈前,正要再次尝试,却见那道“门”突然如同泡沫一般破碎,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沈前吐出一口浊气,神色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仰头看向虚无处,“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短暂的静谧过后,一道淡笑声响彻长空。
“世人皆言,本侯是九王之后第一妖孽,但如今看来,不如你沈前远矣。”
随着那似笑似叹的声音响起,一道负手而立的身影,缓缓浮现在了不远处的半空之中,正含笑俯视着沈前。
见自己的反问竟然真的勾出了来人,沈前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宁愿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或是此地残留的阵法影响,并没有谁在操控。
因为沈前十分清楚的知道,当许念死去,若是还会有意外发生,那一定是他不可承受之重。
而出现的这道身影,也丝毫没有让沈前“失望”。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身穿长衫的青年,从面相上看,他并不比沈前大上太多,一头银色的长发在阳光之下异常耀眼,双目之间凌厉隐现。
凌天侯,乔天梁!
看到对方出现的刹那,沈前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得到了解答,但随之升起的,却是更多的困惑。
凌天侯果然别有用心,这一切从他开口将沈前调到西南战区就已经开始,许念没有这样的本事布置如此的谋划,但如果凌天侯才是那幕后之人,那就顺理成章了。
沈前之前的警惕并没有错,只是没想到劫难会以这种意外频发的方式来临。
他想不通的地方有两点,第一点是凌天侯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
难道就因为地心都市那一场小小的不愉快吗?
第二点则是,就算背后之人是凌天侯,他又是以什么方式制造出如此多的巧合的?
要知道到了沈前这个境界,精神力已经快要突破三禁,冥冥之中对祸福的感应更加清晰,要想算计他而不被他察觉,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就算对方是凌天侯,是太乙金仙级别之中的佼佼者,但沈前依旧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
境界再高代表的依旧只是战力,而这种种巧合,甚至涉及到了大荒世界的变数,就不在战力可以抵达的范围之内了。
以沈前的认知,这是一种王侯也不应该能做到的事情……毕竟他也已经有了一具王侯分身,对于王侯的种种了解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白。
从凌天侯的出场方式来看,再加上自己毫无察觉的“门”的幻境,对方应该很早之前就到了,甚至旁观了自己和许念的那一场大战。
否则,他也不会说出沈前才应该是九王之后第一妖孽这种话来。
“想不通?”凌天侯似看出了沈前的困惑,微微一笑问道。
“想不通。”
既然凌天侯没有急于出手,反而一副闲聊的姿态,沈前当然也乐得拖延时间,一边在心中疯狂思索自救的办法,一边老老实实答道。
系统还有不到40%的能量,但不知道能否成功带自己逃离,毕竟“门”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除非找到出口,否则这大荒世界就等于是一个和外界隔绝的孤岛……
若是战斗的话,沈前对于局面的估计并不乐观。
分身还有七八成战力,但也只是金仙级别,就算有天冥在手,但以凌天侯的地位,对方难道没有星辰之兵?
沈前觉得可能性不大。
和许念那种临时提升的战力不同,凌天侯可是货真价实的第二档顶尖王侯,虽然年轻,但成就王侯也有些年头了。
且分身本质上并不是擅长战斗的王侯,就算加上两种异火,也几乎没有胜算。
大帝之姿还在冷却之中,“十方造化体”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次动用,唯一能用的底牌似乎只有“时间河螺”了。
但对于“时间河螺”带来的提升是否能压制凌天侯,依旧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灭世之劫将至,无人能独善其身,以本侯如今的本事,想要拯救人族依旧差了不少。”
凌天侯负手而立,叹息道,“但若是能堪破武王之路,结局就会不一样。”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沈前听着对方大义凛然的话语,却是眉头一皱。
“地心都市的‘门’传闻是地球上第一道‘门’,迄今为止只有初代九王进去过,那几颗混沌石上就藏有成就武王的隐秘。”
凌天侯笑了笑说道。
“所以就只是为了那几颗混沌石?”
沈前眼睛一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手腕一翻,将那三颗从地心都市“门”后得来的混沌石拿了出来,“既然如此,你放我走,混沌石给你又如何?”
他没有任何的留恋和不舍,如果能用这来历不明的几颗石头就平息凌天侯的杀机,那在沈前看来简直太划算了。
“你倒是有趣,和柳长青一般洒脱,却多了一些他不会有的圆滑。”
凌天侯一怔之后,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从混沌石上挪开,“你不懂,混沌石只是个引子。”
“什么引子?”
虽然早知道凌天侯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自己,但沈前还是心中一沉,问道。
“它只会亲近带有同样气息的人。”
凌天侯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换言之,那个秘密其实藏在你身上……江陵王留下的秘密。”
沈前这才了然,原来那天在地心都市,当混沌石主动飞向自己的时候,凌天侯就已经认定自己身上有着关于初代九王的秘密,或者说江陵王留下的某种隐秘。
沈前一时间不由沉默。
他很想否认自己和江陵王有什么关系,但他却也知道,凌天侯不可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