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流坐在柜台沉思,万有亮在李自生的户头存入大笔钱,这意味着韩汝霖和日本人的交易又一次达成,他们将会秘密运送囚犯给日本人。
上个月万有亮来存钱,结果当晚那部军绿色的大卡车出现,押送走近十名囚犯。那今日万有亮存钱,是否表示今晚也会有囚犯被押送走。
“喂喂,发什么呆?”
柜台被敲得震天响,石中流回过神,站在柜台外面的是一个30多岁的胖大姐,这胖大姐每天都来存钱,每次存一块钱。
“抱歉。”石中流赶紧道歉。
“存钱,一块钱。”胖大姐递进来一块大洋,又将存折塞了进来。
石中流迅速帮她办理存钱业务,然后写好金额请她过目,确定无误后那胖大姐哼了一声,道:“上班的时候专心点,别走神,是不是想媳妇儿了。”
胖大姐教训石中流一顿才提脚离开,这时老杨凑到柜台窗口前。
“这肥姐又说你了,她可真有意思,每次都要找你,别人又不愿意,准是看中你了。”
“哪里,可能是看我老实吧。”石中流笑道。
“这肥姐可是有福气之人,你看胖胖墩墩的,娶了她肯定会旺你。而且现在肉价贵,你看她满身膘多值钱哪,娶她稳赚不赔。”老杨打趣。
“我可没这个福气。老杨,晚上你早点回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石中流考虑过,如果想引开在卡车周围巡视的人,就必须有人帮助自己,他想来想去,一时也想不到其他人,党组织已经迁到沪市,在江城的地下组织也还没来得及建立,也只有老杨与自己关系亲近。
或许老杨并不是一个特别可靠的人,但已经没有人选了。
下班后,石中流先去买了两斤猪头肉,提了两瓶烧酒,一袋花生米,便在家中安心等待老杨回来。
晚上9点左右老杨气喘吁吁回来,没有车,老杨只能从银行跑回来。石中流本想教他骑自行车,但老杨不想学,每晚回家就往床上躺。
满室芬芳的肉香,老杨腹中的馋虫被引动,直接用手拈起一块猪头肉扔到嘴里,他大口咀嚼,油渍从他的嘴角滑下脖颈。
“嗯,不错,这猪头肉是在李大婆那里买的吧,她的猪头肉我吃得出来。”
“还真是,李大婆的猪头肉是这一带有名的。”
石中流找出两只碗,给老杨斟上大半碗酒,老杨嗜酒如命,只是没多少闲钱买酒,自从他和秋兰苑的那个叫菊芳的姑娘好上后,每个月薪水一半都交给了菊芳,两人打算存够钱就赎身。
老杨端起碗,和石中流碰杯后直接一口饮尽,然后他便自斟自饮,一口酒,一块猪头肉。
石中流将袋中的花生一个个地剥开,将花生米放在空碗中,老杨更是一口一个,没一会功夫便将碗中的花生米吃得精光。
“小刘,下午那阵你说回来有事要和我讲,是什么事。”吃到一半时老杨忽然想起来。
石中流犹疑几秒钟,他不确定即将的话会让老杨产生什么样的反应,或许还是自己对老杨不太信任。
“我看见那部卡车了?”
“哪部卡车?”老杨没有明白。
“装犯人的那部卡车,盖着帆布的,看见好几次。”
老杨放下碗,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道:“你真看见了,这事你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俩都会有麻烦,咱们平头老百姓不要惹这些人。”
石中流吐出一口气,道:“老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老杨的声音明显发颤,他意识到接下来石中流可能会说的话。
石中流凝视老杨的面孔,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觉握成拳。“今晚那部卡车会来,但是在卡车四周有几个人巡守,老杨,我希望你能帮我把那几个人引开。”
堂屋的氛围忽地变得沉静,两个人都在缄默,老杨咬了咬嘴唇,他咽了好几口唾沫,脖颈的喉结也在扯动。
石中流听着胸腔的心脏跳动声,此时他感觉自己有些冲动了。
“小刘,你到底是什么人?”老杨终于将嘴边的那句话问出来,其实老杨也充满了疑虑,这个世道是不适合多管闲事的,就像老杨说的,只有共产|党爱多管闲事。
在老杨问出那句话后,堂屋更显得寂静了,石中流动了动嘴唇,此时还不能曝露身份。“我不是什么人,我只是想查明那些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不是,你撒谎。”老杨紧盯石中流,摇了摇头。
“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石中流镇静下来。
老杨咬紧嘴唇,眼神不断地打量石中流,半晌道:“我早说过,你是共产|党,除了共产|党,没有人会关心那些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你想太多了,老杨。”石中流打定主意,暂时不能告诉老杨自己的真正身份,一来自己对老杨还不够了解,说穿了也是信任不够,二来知道得太多,这对老杨也是一种负担,会危及他的安全。
“算了,我也不问,反正你也不会承认,但我心里认定你是共产|党。你要不是共产|党,好好的银行职员不做,会揽这种没命的事吗。”
“那我也算了,算我考虑不周,也不能让你冒险。”
没料到老杨狠狠横了石中流一眼,道:“小刘,你这是看不起我,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天你既然开了这个口,我杨树德就算是死也要应下这事。”
顿时石中流大喜,但内心又感到愧疚,自己确实看轻了老杨。“老杨,你让我说什么好呢。”石中流不禁握住老杨的手。
“啥都不用说。小刘,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这个忙我帮定了。你说你要我怎么引开那些人。”
“你装作喝多酒在屋外小便,那几个看守的人必定会过来赶你走,到时你就和他们吵起来,只要你能把他们的视线吸引10秒钟,这个时间足够我钻到车底。”
老杨听完半晌大气都没出一口,良久道:“我的奶奶,小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家传武学,一般而已。”
“我就说你没点本事就不敢揽这种事,小刘,我看你走了眼。那部卡车今晚什么时候来?”老杨最看重那些深怀功夫的人,也喜欢同这类人称兄道弟,不免和石中流说话更客气起来。
“大概是凌晨2点左右,老杨,谢谢你,这事有一定的危险,只要你后悔可以随时拒绝我。”
在石中流向老杨提出这个请求后,石中流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汪音的面容,已经有一个无辜的人为他牺牲了,他不应该再把无辜的人卷到危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