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睿眼神的焦点有些乱了,嘴唇颤动,仿佛无声自语。
韩玥视而不见,火力全开。
“你太了解周老爷,这人虚伪自私,不敢提你的名字,实则是怕晋王顺着查出当年的事。但你却得到传唤,怕我们对你上门一事起疑心,你改变策略,试图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到当年的陈案旧事,又想借周夫人之口,将周万良的恶人形象再突出一些,从而淡化你上门提亲的意图。”
“再后,你讲诉了令妹之死,并暗指出凶手。因事关重大,晋王并未立即表态,情急之下,你不惜对晋王使出激将法……”
陈景睿叫道:“我没有!”
云衍冷道:“本王并未说过要重查陈灵儿一案,你却一再暗示相激,还说没有!”
相比韩玥,他迟钝太多,是从陈景睿使出激将法开始,才隐隐觉得此人有些不太对劲儿。
陈景睿抿紧唇角,不敢狡辩。
韩玥挑眉,语气依然平稳:“以上我认为的矛盾点,基本上都是你画蛇添足所致。因为,这是计划外的事,没有高人指点,你乱了分寸……”
陈景睿一怔,韩玥扬眉,“不必惊讶,因为这位高人我太熟悉了,‘诸善已亡,万恶盛行’这句口号是他施加给种子的印记。”
陈景睿右边眉毛微微提高,露出疑惑之态,韩玥说:“你可以理解为,你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一个工具人而已。”
陈景睿像是反应有些迟缓,好一会儿,才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表情真实,不似作伪。
韩玥也不意外,“你无需明白,此人手法高明,只需抓住你的心结稍加暗示,你自会按他所指的方向去走。”
她惋惜道:“你是很聪明,也并非毫无底线,只是选错了路。沈慧的死,也许不该咎罪于你,但是墨白,是你一手将他推进深渊……否则,在我提出请晋王深查墨白与周霖的渊源时,你不会紧张不安,也不会在听到墨白出事后,自责内疚……”
“你胡说!我没有!”陈景睿突然激动,在椅子把手上猛拍一下站起来,愤怒地看着韩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我不明白,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样苦苦相逼!”
云衍面色一沉,就要发作,韩玥淡淡望他一眼,云衍动作定住。
韩玥视线收回来,平静看着陈景睿,“先大声说话,再用手猛拍桌子,这是对可怕事件反应的时间差。如果是真的生气发火,这两个动作会同时进行。”
陈景睿又是一怔,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了握,深感无力。
韩玥说:“若非你执念太深,以你的智商也不至于露出太多破绽。整件事其实很简单,你记恨周家,但家教与处境不允许你直接报复。”
“所以你选择了墨白,因为墨白家人的死和周万良当年的恶行有关。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关注周家,周霖好男风的事你自然知道,所以你让墨白去接近周霖。”
“周霖对墨白的感情,加速了周家的落败,这只是你计划的第一步。你肯定不会就此收手,要周霖的命是计划内的事。”
“但墨白对周霖对了不该有的感情,计划无法实施,这时沈慧出现了,你瞬间有了新计划,可以一次性将所有冤屈还回去。”
“你对沈慧自然是同情的,也许也犹豫过要不要牺牲她,所以你在那天上门提亲,想给周家一个机会,也给沈慧一个机会……可周万良彻底打消了你的念头。”
“至于周霖为什么突然对沈慧感兴趣,这应该和墨白有关,不过是几句言语上的刺激和暗示罢了。”
“周霖侵犯沈慧这件事,一来是刺激墨白动杀心,因为墨白在与周霖的相处过程中,动了不该有的真情。二来,是想引你的第二个仇家出手……”
也就是说,杀害沈慧的凶手十有八九还真是宁枫。
韩玥下意识看向云衍,他是了然的表情,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微微不解,却也没说什么。
“墨白能刺激周霖去侵犯沈慧,我能想到原因和手段,但是什么吸引了第二个凶手?”韩玥微微歪头,“沈慧有什么特殊之处,你能告诉我吗?”
陈景睿认真听着,全程安静,只是眼底情绪褪得干干净净。
他缓缓坐下,似饿极,抓起方才韩玥吃剩下的点心就往嘴里塞。
他吃的很大口,两边脸颊鼓得老高,一下一下的用力咀嚼,仿佛要把所有的冤屈憎恨都咽下去。
韩玥并不打扰他,倒一杯热茶递到他手边。
豆大的泪珠突然从陈景睿眼里落下。
冷枫挑着漂亮的眉眼看他,云衍则是望着韩玥,因猜到她心中所想,心里微微郁堵。
只因,用她的话来说,陈景睿的悲剧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剧,是孰国的悲剧。
陈景睿终于将东西吃完,喝了杯热茶,抬起衣袖用力擦脸几下。
他望着韩玥,问:“周家难道不该得到报应吗?你可知,当年因周万良的恶行,有多少人饿死?有多少家庭破碎,妻离子散?”
要是往常,韩玥可能会说‘恶人自有律法制裁’,可现在经历种种,她再说不出口。
因为这句话不符合孰国国情,太苍白,太理想化。
云衍显然也是同样想法,意外地没有半句反驳。
陈景睿苦笑道:“我也曾天真地想过通过正常手段解决问题,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进御史台……可越了解越失望,孰国看似姓萧,实则姓宁。天家无能,唯一敢与宁家抗衡的晋王却远在襄州。”
“家父能得昭雪,是运气好撞上了晋王在查的案子。可这样的好运气,灵儿不一定能遇上,她来这世上一遭,天真懵懂,却死的不明不白。家父,母亲为此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作为兄长,作为陈家男儿,我若不能替她讨回公道,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她?”
“我也曾寄希望与天意,都说人在做天在看,恶人自有恶报,可这些年周家仍活得好好的,从不知收敛。”
“我没那么伟大,要替那些冤魂讨公道。我只想让周家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儿,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我妹妹的死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没好运气遇到晋王,我就得想办法制造机会……”
“我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家人讨回公道,我错了吗?”陈景睿眸色愈发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