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目间已经染上了几分疲惫,显然是觉得困了。
这个时代毕竟没什么娱乐生活,习惯了早睡早起的宁诗婧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嗨到两三点的她了,这会儿放松下来困倦的厉害。
钟玉珩抱着药箱子,眉眼顿时柔和了下来,见她这副模样,柔声道:“娘娘累了?那娘娘歇着吧……”
他沉默了片刻,大概知道她今晚是不可能叫他在永慈宫留宿了,又心疼她,最终也只不甘不愿地道:“臣这就走,不打扰娘娘歇息。”
宁诗婧见他这副模样,拧了眉冷声道:“上完药再走。”
“臣回去再上。”钟玉珩温柔地看着她,含笑道:“娘娘放心,这点伤势,臣死不了的。”
“死不了是不会疼还是不会难受?”宁诗婧臭着脸,命令道:“别耽误时间,上完药快滚蛋。”
明明跟武王对峙的时候,他衣襟上都沾染上了点暗色,明显是伤口裂开了。
烛火昏暗,他又穿着大红色的袍子,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眼尖到了这种地步,一眼就察觉到了他的伤势。
她明明凶巴巴的,这副模样跟温柔完全搭不上边,说的话也不符合太后娘娘的身份,带着点乡野的凶悍。
钟玉珩偏偏看着她这副模样挪不开眼,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才好。
这些年,活着,报仇,是他生命之中最紧要的两件事儿。
一路走来,只有她还会在乎他是不是疼,是不是难受。
这种被人关怀的感觉叫他窝心得眼眶都有些酸,嘴角却又忍不住翘的高高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
于是他忍不住得寸进尺地把药箱子又递回去,道:“娘娘帮臣上药?”
见她一副要拒绝的模样,毫不犹豫地恬不知耻地撒娇:“娘娘,臣疼……而且伤在后背,臣自己没法儿上药。”
谁能想到这人一旦放开了,能彻底没了底线呢?
不要脸一时爽,一直不要脸一直爽。
宁诗婧真想把这个趁机装可怜的人给一巴掌拍开,却又情不自禁想到她屏息躺在床上警惕着来人准备反击的时候,听到他嗓音沙哑而又痛苦地在塌边低声说:“娘娘,臣好疼……”
寂寥又绝望嘶哑的声音,叫人单单只是听着就心都揪成了一团,涌上阵痛。
最后,她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接过了药箱,等着他宽衣解带。
钟玉珩的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道:“臣谢娘娘大恩。”
说着,抬手去解衣带。
只是——
那眉眼中染上了情意和暧昧,黑眸里满是欲语还休的意味,宽衣的动作明明并不夸张,慢吞吞地却莫名充满了引诱的意味……
宁诗婧冷眼瞧着,终于忍无可忍:“钟玉珩你够了!我给你上药你不需要解裤子!”
“哦……”听到这话,钟玉珩只能十分可惜地收回自己刚搁到腰间的手,颇为遗憾地叹口气,趴到了塌上。
他是个很能忍的人,早年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寻常的轻伤连叫他变色都不能。
就算宁诗婧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晓他如今的表现,那伤势绝对不会轻,在看到他后背的时候仍旧忍不住把拳头塞到嘴边咬着,才没发出声音来,眼泪却忍不住盈上了眼睫。
这个人这些日子里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整个后背旧伤摞新伤,层层叠叠的哪儿还有一块好肉?尤其是最新的一道刀口,直接从右肩划了下来,最深的地方仿佛见到了骨头,皮肉翻卷的样子触目惊心。
小皇帝遇刺的时候,她从他身边经过闻到了浓烈到几乎呛鼻的血腥气,原本以为是因为地上被他斩掉脑袋的尸体,如今想来……
其中大概很大一部分,其实是他的血腥味。
想到他那会儿大概是拼着满身的伤保护小皇帝,精疲力竭的拄着钢刀想要跟她打招呼,她却对他视而不见,宁诗婧的心里顿时针扎似的疼。
她半响没有动静,呼吸却乱了几分,叫钟玉珩的心里一急,忍不住扭头道:“娘娘?是不是吓到您了?”
“别乱动。”宁诗婧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的头不叫他看见她眼眶通红的样子,眼泪却“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住了声音,道:“老老实实趴着,我给你上药。”
钟玉珩顿了顿,心里酸涩异常,又暖得发烫,烫的他的眼眶也忍不住渐渐地红了些。
她不想叫他知道她落了泪,他却听力灵敏的很,不但听到了眼泪落下的动静儿,也听出了她声音里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的娘娘,在心疼他。
这个念头,叫他的心里异常的火热,像是灌了蜜烧开了,炸开一个又一个甜蜜的泡泡,又掺了点酸涩进去。
方才还一直喊疼,这会儿他反倒不再叫苦,趴在塌上感受着她轻柔的动作,低声道:“娘娘,臣不疼的。”
宁诗婧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替他清理伤口,小心的上药,力求不叫他多感受一分痛苦。
等她上完药,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正想跟他说声已经上好了,却察觉他正闭着眼趴在塌上,长睫在脸上打下阴影,呼吸清浅。
这段时日他显而易见的瘦了,整张脸上棱角越发凌厉,眼下有了青黑。
醒着的时候浑身气势压下了这份憔悴,倒还不觉得如何,这会儿睡了才真切的透出几分病弱来。
宁诗婧到底没能忍心再叫醒他,站了片刻还是抱了床天蚕丝的被子给他轻轻地盖了,又亲手替他脱了皂靴,这才吹灭烛火上了床榻。
等到她躺下,趴在塌上的钟玉珩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
昨夜折腾了太久,等到宁诗婧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自然已经大亮了。
听到动静进来伺候的瑞珠和木槿神情都有点复杂,还是一言不发地伺候她洗漱用膳,反倒是陈灵珺的神色如常。
等用完膳,宁诗婧挥退其他伺候的人,这才看着面前站着的三个人,顿了顿问:“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