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到柳骏岩那副闭着眼睛、气息奄奄的模样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她的计策算计下,是鲜活的人命。
在现代生活的人,习惯了法度的制约,她一直以为自己不管怎么样,起码在心中把每一条生命都视作珍贵而平等的存在。
直到她轻描淡写地将毒药掺杂在粉面脂里,递给锦悦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迟疑,她才忍不住怀疑自己。
原来,她竟然也可以这样平静地夺去别人的性命吗?
柳骏岩没死,不可否认的是,她最初的谋划却是,就算死了也没有关系。
来到这个时代,她见过了许多生死,面对残肢断臂的时候也能保持几分冷静,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险些双手染上鲜血。
她知道自己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自保,可是……她真的有必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吗?
宁诗婧的心中带着复杂的迷茫,她不知道,是这个时代在改变她,还是她没能坚守住自己。
“娘娘怎么会觉得自己狠毒?”钟玉珩却浅笑了一声,像是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问道:“难不成,娘娘以为自己在臣的心里是个天真无害的小白兔吗?”
才不是,分明是个瞧起来可爱柔软的小奶猫,惹急了却能伸出爪子拼命地咬下人一口血肉来。
“娘娘的心,还是太善良了些。”钟玉珩无奈的叹了口气,抱紧她,低笑道:“今天这件事儿,若是叫臣来处理,这两个人一个都活不下来。娘娘瞧,要说恶毒,只怕还是臣更恶毒一些。”
他的娘娘啊,身上总是带着跟这片泥潭般的深宫格格不入的天真。
她这一刻的迷茫和纠结,分明正是因为她心中无法突破的底线和纯善。
他最想捍卫的,也正是她的这份格格不入。
他忍不住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耳尖,觉得他的娘娘这样柔软的困惑都让他心中喜爱万分。
宁诗婧能感觉他说的都是出自本心,这叫她的心情明媚了很多。
她从穿越之后,就只能在这个被许多人觊觎的位置上,她想保护小皇帝,想跟钟玉珩在一起,就注定要面对无数的敌人和恶意。
一昧的善良不能叫恶人学会收敛,有的时候以血腥才能镇压血腥,以生命才能终结恶毒。
她的手上沾上血腥不过是早或者晚,她不会后悔自己走上这一条路,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每次都慎重考虑,确定自己手上的血腥都是她绝对不会后悔的。
她的善良必须要有锋芒,才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方才也不过是因为柳骏岩的模样对她冲击有些大,这会儿被亲的耳尖发痒,忍不住一边清脆地笑着,一边摇了摇头。
她推开钟玉珩的俊脸,轻笑道:“你错了,还是我比较恶毒一些。死亡对于很多人来说未免也太轻松了些,我留下他们的命从来就不是为了宽宏大量。”
顿了片刻,她微微抬高了嗓音,喊了一声:“赵大喜。”
不知道隐藏在哪儿的赵大喜飞快地应声出来,低着头不敢乱看,恭恭敬敬地应声道:“娘娘,奴才在。”
“传哀家旨意。”宁诗婧的面色严肃,站直了身子,一字一顿道:“哀家听闻,柳家庶子柳骏岩,与哀家贴身宫女锦悦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特此下旨,将锦悦赐予柳骏岩为妾。”
在宫中当太医的,说话总是喜欢留三分。
林院正说柳骏岩要留下后遗症,宁诗婧多问了两句,确定他之后身体虚弱,只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撑着,苟延残喘几年罢了。
柳承恩这会儿心中不知道怎么忐忑,她不过是送个小妾过去,即使锦悦身份敏感,他也一定会捏着鼻子认下来。
她倒想知道,如果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不能起身的柳骏岩跟锦悦这对有情人成了眷属之后,到底能过什么样的甜蜜生活。
总归,满朝文武都知道柳骏岩的情况,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跟他联姻就是了。
听到这话,赵大喜又是吃惊又是震撼,暗暗盘算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位看起来最是和善不过的太后娘娘,老老实实地下去宣旨了。
等他走了,钟玉珩才笑着凑过去亲她的发顶,嗓音中含着浓浓的笑意:“娘娘的法子,果然比臣的要坏的多。”
“坏的臣喜欢极了……”
他不但不会介意她这样的果断,反倒越发庆幸她是这样一个人。
这样的她,更能保护好自己,也……更叫他着迷。
宁诗婧却突然头一偏,躲过他的亲近,似笑非笑地转过身,白嫩的柔荑抵在他的胸口上拉开了距离:“钟大人且慢。”
钟玉珩的黑眸微微闪了一下,喉咙莫名发紧,强笑道:“娘娘这是何意?”
“钟大人何必跟哀家装糊涂呢?”宁诗婧又后退了一步,玉白的指尖在他的胸口隔着衣襟点了点,轻声慢语道:“想给陛下下毒的人,哀家已经揪了出来。钟大人觉得,柳骏岩一个庶子,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和野心敢动龙椅上的人?”
到底还是来了。
也对,她这样聪慧又机敏,怎么可能仅仅揪出一个柳骏岩就心满意足?
钟玉珩的口中漫上几分苦涩,隔了片刻道:“娘娘想让臣怎么做?”
听到他这问话,宁诗婧的胸口忍不住涌上几分气闷。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做?!问出这句话,不过是不愿意去做罢了。
这件事情,摆明了柳骏岩的身后还站着别人,说不定整个柳家都是不清不楚,他这个态度,难不成是不想追究?
想到他之前被她拒绝之后,冒用她的名义给柳娇娇添妆,眼前闪过柳娇娇那张带着几分柔弱的脸,宁诗婧烦躁地攥紧了手帕,眼角沁出几分冷意:“哀家不想跟钟大人打马虎眼。钟大人只直说,这柳家,钟大人是查,还是不查?”
“如果真的查到了这里面有他们的手脚,钟大人是罚,还是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