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没有反抗过钟大人的做法儿,钟大人要流言沸沸扬扬,哀家就不管不问。钟大人要哀家跟家父站在对立面,哀家就去为难家父。”
“哀家已经这样配合,在这深宫之中比天子还像是孤家寡人。如今,钟大人连哀家身边难得忠心的人都容不下了吗?”
她的语气很轻,甚至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对他的所作所为和险恶用心毫不在意,连一丝怨怪和不满都没有。
钟玉珩却被她一声声问后退两步,犹如被人拿着巨锤擂在胸口,又疼又闷,脸上露出了几分狼狈。
她真的都知道。
也对,她那样聪慧,他的狼子野心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宁诗婧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像是闲话家常,缓缓道:“哀家总要有人说说心里话,钟大人说,是吗?”
钟玉珩有些难堪的抬起眼,强迫着自己不要躲避她的目光,沉沉道:“娘娘说的是。臣……不追究了就是了。”
他本就没打算真的为难瑞珠,如今被她掀开遮掩更是无法继续追究。
“多谢钟大人宽宏大量。”宁诗婧笑了笑。
“臣……不敢当。”钟玉珩又退了一步,转过眼,低声道:“臣今日来,是想告诉娘娘,娘娘说的嫁接的法子,已经安排了下去。今日就有司农局的人去带着百姓们种下去。”
前面几日跟大臣们扯皮的时候,其他的救灾措施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如今田地里的水已经排了出去,司农局的人下去教导和说服百姓们先种下葫芦,等到葫芦长出来之后再嫁接上西瓜的秧苗。
提到这个,宁诗婧的眼神动了动:“大臣们肯了?”
“不肯今年那些良田也要颗粒无收,肯了成了自然皆大欢喜,不成还能抓住臣的把柄,就算拉不下来好歹也能从臣身上剐一层肉。”他笑了笑:“况且今日早朝时候,蔺深将军出言力挺,大人们自然就顺水推舟了。”
他没说的事,蔺深基本上就是摆明车马的要支持这个嫁接的法子。
朝堂上文武百官反对的时候,蔺深直接拍着铠甲冲着那些大人们吼:“你们不肯尝试这法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你们反对又拿不出主意来,到时候百姓们靠你们养?不出主意只知道说不行,占着茅坑不拉屎,三岁的孩子也能做官。”
“我蔺深今天话就放在这里了,若是京郊的百姓们今年因为没有粮食饿死,我转头挨家挨户去找你们的麻烦!”
蔺深老将军毕竟是行伍出身,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年轻时候也曾经因为朝臣不作为,直接带着人打上门去。
朝廷官员一边说他有辱斯文,一边又无可奈何只能退让。可以说是一块非常难对付的滚刀肉。
不得不说,这法子能这么快施行下去,蔺深的支持不容忽视。
想着,钟玉珩深深地看了宁诗婧一眼。
他那日去的迟,不知道她跟蔺慈说了什么。但是他却莫名的确信,一定是因为她,让蔺慈对蔺深说了什么,才能让蔺深一改常态地旗帜鲜明支持嫁接的法子。
宁诗婧没察觉到他眼里的探究,听到这话露出真切的笑意,道:“那可太好了。”
她有前世的生活经验,当然知道这法子肯定能行。
到时候,京郊百姓不但能够有钱活下去,这场灾难造成的损失大概也能够弥补。
毕竟,葫芦藤上的西瓜是个稀罕物,京中有的是权贵人家愿意多出钱买个新鲜。
想到这里,宁诗婧眼底带笑,忽然道:“钟大人,哀家有个想法。”
她示意钟玉珩附耳过来,小声道:“等到嫁接完了之后,西瓜秧苗成活,不如让官府出面,允许有钱的人家出钱先预定一定的产出,给个定子钱。如果几家看上了同一块地的产出,就价高者得,怎么样?”
有点类似于在现代时候淘宝上的预售和拍卖的结合,也能让百姓们的利益得到最大化。
钟玉珩的眼底掠过光彩,黑眸隐隐发光地赞叹着看着她:“娘娘到底还有多少新奇的法子?”
宁诗婧浅笑着道:“哀家不过是灵光一闪,具体要怎么做,还要看钟大人。”
“娘娘的灵光一闪,是百姓们的福气。”钟玉珩感慨地应了声,道:“娘娘尽管放心,臣一定会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原本他还略有些发愁,如今百姓们遭了灾,修缮房屋和吃饭尚且要发愁,只怕没有余钱购买和种植葫芦和西瓜。
没想到她竟然转头就送上一个为民争利的法子,这法子操作得到的话,完全可以让百姓先借贷一部分钱,等西瓜卖出去再还给朝廷。
他胸中涌动着几分说不清的悸动,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让她明白他的兴奋,却又克制的握成了拳头。
他顿了顿,突然肃容道:“娘娘。”
宁诗婧正在为百姓们不用受苦感到高兴,闻言抬头眼带笑意:“嗯?”
钟玉珩的喉结上下耸动了两下,口中有些发干,咽了口唾沫才道:“娘娘……臣,臣一路从底层爬到这个位置,行事偏激、不择手段。”
“臣这一路行来,不断跌倒爬起,在挫折中学会如何保全自身,如何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但是……”
他垂了眼,不顾瑞珠的瞪视一把抓住宁诗婧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从来没有人教过臣,该如何去信任一个人,如何去……不用任何手段留住一个人。”
“臣……臣只有在面对娘娘的时候,方才知晓自己竟然这样笨嘴拙舌又蠢笨不堪,连自己的心意都说不明白。”
他自嘲的笑了笑:“如今臣倒成了个茶壶煮饺子的,心里有倒不出来,只能让娘娘亲自摸一摸臣这颗心,好歹也体恤一下臣的拙劣。”
宁诗婧一时怔住,一抬头就撞进他藏着千言万语的黑眸之中。
随着气温升高,他已经换了更轻薄些的春衫,灼热的体温透过红色的袍子传递到她的掌心上,存在感极高。
而在他的皮肉下面,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正一下接着一下地跳动着,那动静透过胸腔,仿佛正一下下接连撞在她的掌心上。
撞得她没了分寸,头脑中一片空白。
他低头认真的看着她,嗓音沙哑地问道:“娘娘,您可能体会到臣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