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做了标记也没有用,就像在沙漠里头,去的每一处都是一样,根本分不清这条路走过还是没走过。
不过沈甫亭却有几分本事,在她一头乱麻之时找到了路。
前头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土黄岩石,地上一块块干裂开来,与丛林那处的草皮茂盛完全不同,仿佛两个世界,做凡人确确实实是累,这么大的地方竟然要靠双腿走,何其劳累?
锦瑟走了一路实在疲惫不堪,看向眼前走着的沈甫亭,话间任性,“沈甫亭,我要你背我。”
沈甫亭理她才有鬼,脚下一丝停顿都没有,继续往前走去。
锦瑟见之不理不睬,伸手挥出自己手中的绣花线,沈甫亭转身反手一把抓住,拉着绣花线一扯,将她猛地拽了过去。
锦瑟一个跄踉还未站稳,沈甫亭已经随手扔了她的绣花线,淡淡道:“不要再跟我耍花样。”
“你不背我,我们就永远耗在这里。”
“你拦不住我。”沈甫亭轻描淡写,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说话间似察觉到了什么,缓步往前走去。
前头岩石堆砌,似乎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巨坑。
锦瑟听见了前头的声响,缓步上前,却被他按住肩膀往下一压,根本容不得反抗,她心中一沉,只觉威胁,耳旁传来他压低的声音,“别说话。”
她转头看向他,见他视线落在前方,不由转眼看去,他们这处地势颇高,又有岩石堆砌,视野极好。
远处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天坑,巨坑里围着许多“人”,正中间一块巨大的石台,上头有些斑驳的痕迹,颜色深深浅浅,似乎是鲜血染上去的痕迹。
正中间躺着人,身上血迹斑斑,皆是奄奄一息地挣扎着苦求,而天上盘旋着无数秃鹫。
像是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仪式,庄重而又肃穆,周围弥漫着杀戮的不安气息。
不消片刻,上头盘旋着的秃鹫突然飞落而下,直冲石盘上的人,这些秃鹫好像不同寻常,它们像是在表演,东拉西扯硬生生蚕食掉了一个活人,惨叫声不绝于耳,场面极为血腥,叫人不堪忍受。
而那些“人”却仿佛在享受这样场面。
沈甫亭观之眉间微微一敛。
锦瑟只觉恶心,看向一旁的沈甫亭,“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要走这条路,至于锦瑟姑娘……”他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随你自便。”
她笑眼弯弯,天真又无害,“你不背我,我走不动呢~”
沈甫亭闻言神情淡淡,只做未闻。
硕大的太阳照的浑身发热,烫的难以忍受。
锦瑟脚都走废了,本就酸疼,还这般蹲着自然不耐烦再等,她看向前头,幽幽一笑,“要走这条路还不简单,待我去将它们的头拧下来不就成了。”
沈甫亭见她又要生事端,伸手拉住上前的她,言辞轻讽,“你要拧到什么时候?”
锦瑟看了眼前头石坑,不下数百,若是往日这些根本不在话下,可是现下她妖力无法施展,就只能徒手拧,那确实是要费上不少力气和时间的,她再是闲的没事,也没有这么闲……
她一时不言,收回了被他拽着的胳膊,语调轻缓而阴森,“那么敢问沈公子,我们要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呢,我要的是捷径,而不是在这个地方继续绕圈子。”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捷径,你若是能找到便自己去找,何必跟着我受累?”沈甫亭唇角微扬,带起几分笑,却淡的无痕,嘲讽之意越加明显。
锦瑟面色微冷,片刻后,似笑非笑道:“没关系,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受累,你也受累,反正你伤的可比我重多了,保不齐就先去了呢。”
沈甫亭一言不发看向她,周遭气压低的发闷,锦瑟回视于他,眼含挑衅。
上头忽而一道黑影掠过,针锋相对的二人当即意识到什么,猛的抬眼看去,果然见一只秃鹫从他们头顶飞过。
锦瑟一身红衣在这一片土黄之中,实在太过醒目,轻易便招了秃鹫的眼,她还未来得及动,那秃鹫已经看见了他们,猛然下落,带着风劲向他们飞扑而来。
锦瑟当即挥出绣花针缠着秃鹫的翅膀,一把拉扯下来。
沈甫亭当即伸手一把抓住秃鹫,拧断了脖子,几乎没有让它发出任何声音便解决了去。
二人如此动作不过一息,像是商量好一般,正欲起身离开,身后一股气流微动,二人转头看去,那些“人”凌空而起,悬在半空中看着他们。
岩石黄土之下别有洞天,巨大洞穴相通而去,根本分不清这地方究竟有多大。
锦瑟与沈甫亭一道被那些“人”押着进了地下,顺着黑暗狭长的石阶步步而下,进了阴暗潮湿的走道中。
那些“人”飘浮在半空中,一部分在前头领着,一部分在后头看着他们,想要脱身根本不可能。
锦瑟倒是不在意去什么地方,只是她现下累了,对于走路一事烦不胜烦,让她心中的怒火隐隐灼烧。
沈甫亭依旧波澜不惊,平静的像是在散步。
一行人走了许久才慢慢看到了远处的些许光芒,在黑暗中极为清晰。
待他们走到洞穴尽头,那光越发明亮,映得人睁不开眼,待到适应强烈的光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洞穴上镶嵌着许多玉石莹莹发光,里头似有东西在流动,那五彩的光亮透过晶莹剔透的表面照射出来,在整个石壁之上变幻着色彩,美如幻境。
中间一根石柱直通下头深渊,底下深不见底隐隐约约传来水声,巨大的风从底下掀来,带起衣摆翻飞,那风劲大的人有些站立不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掀下去。
这处洞穴连接着另一处,但是中间却是悬空的,跨度之大根本不是轻易能走过去的,前头带路的人一个个飘出来洞穴,悬在空中,轻松自如,微微伸掌对向他们。
锦瑟感觉到脚底腾空而起,似被什么力托住往上而去,整个身子飘出石洞,眨眼间便到了另一处洞穴。
锦瑟眼眸微转,看向那些人越觉有趣,这深渊底层的“人”竟有这般法力,能将人凭空托送……
她抬眼看向一道而来的沈甫亭,旁若无人道:“我给你绣的衣衫和这里好是相称,你看看颜色都这般相配~”
那些人似乎听不懂她的话,闻声看向他们,嘴上咕噜咕噜几个字似在交流,而他们亦听不懂。
沈甫亭看向那些“人”,又淡淡扫了她一眼,平静往前走去。
锦瑟见他明明有气却发不得,越觉有趣,轻笑出声,心情愉悦往前走去。
一路而去石壁上都是晶莹玉石,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在里头缓缓流动。
锦瑟看着喜欢,伸手探去,那些“人”忽然全部警惕起来,盯着他们不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
沈甫亭伸手拉下她的手。
锦瑟被阻了心头念想,很是不喜,“你干什么?”
“不要给我招惹麻烦。”
锦瑟闻言冷笑一声,继续慢悠悠往前走着,那手却又不安分,时不时就要摸那些隐隐发光的玉石,很是爱作妖。
周遭人越发警惕,靠近了许多,锦瑟却半点不惧,像是在玩有趣的游戏。
沈甫亭眉间一敛,拉过她的手,话间轻缓,“路上不平坦,锦瑟姑娘还是仔细看路为好。”
锦瑟抬眼看向他,果然见他话里有话,不由眉眼弯弯,“你真体贴,不知是否回心转意,同意与我在一块儿了?”
沈甫亭闻言眉眼越淡,随手甩开了她的手。
“我走不动了,想要靠一靠。”她说着,身子一倾就要靠向壁上玉石。
沈甫亭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几乎是拎着往前去,叫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硬生生没地儿靠。
这般可是轻松了不少,锦瑟干脆软着身子,半点没用力气全靠他拎着走,很是会借力。
沈甫亭捏得她纤细的胳膊越发用力,隐含警告。
锦瑟仿佛没知觉一般,没骨头一般笑盈盈看向他,得寸进尺道:“你听过公主抱吗,我想要你那样抱着我走……”
沈甫亭玉面越发没了表情,闻言全作没听见,根本不想再与她纠缠。
第30章
洞穴皆是晶石闪耀,走到前头视线瞬间扩大,就像被挖空的巨型椭圆,石桥纵横,碧蓝色的流水荡漾其中,清澈见底,流水声幽幽回荡,空灵绝尘。
交错的石桥下水流不止,水既是流通的,这地方可想而知有多大。
石桥之上来往成排的人,神情肃穆,行走无声,往前头圆形石阶行去,巨大的石阶立在水上,连接着纵横交错的石桥,隐有丝竹之乐荡出。
待他们到了石阶前,押送他们的人上前咕噜几句,侍从继而上前禀告,
“宫主,行刑台发现了两个行踪诡异的外来人。”
靠在软榻之上的男皇是一个中年男子,不过保养的很好,面上没有一道细纹,排场极大,身旁宫女小心翼翼的捶腿按肩,成排的仆从候着,一旁几个中年男子立着,一看就是得力下属。
一侧四个男子,或立或坐,弹琴吹笛,面皮生得赏心悦目,各有千秋。
男皇闻言睁眼看来,视线先落在了沈甫亭身上,观察片刻又看向了锦瑟,似有所思。
这般审视颇为压抑,叫人琢磨不透此人心中想的是什么,只觉危险难测。
锦瑟心中不喜,抬眼轻飘飘回视,男皇见状缓缓笑起,暗含几许探究,“不知二位来我宝地有何贵干?”
沈甫亭闻言只作寻常,“主人家放心,我们二人乃是寻常路过,途经此处迷失了方向,并没有恶意。”
男皇他抬手欣赏手指上的宝石戒指,话中却是试探,“本宫瞧二位可不像寻常人……”他声音微微拉长,话里话外都是不信。
锦瑟往日纵横妖界,嚣张两个字已经不足以确切的形容她,一般螃蟹都是横着走,她比螃蟹还要横,一条路都是扫荡地皮走去,小妖们修路都要费不少时日……
如今即便妖力尽失,那与生俱来的作劲和阴毒可半点没消,沈甫亭温文儒雅的,表相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而她,一眼就是个刺头。
男皇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看来,视线却在她的面皮来回扫,一看就没打好主意。
锦瑟最不喜这样黏糊糊的眼神,天生的阴狠毒辣不自觉就带了出来,“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周围丝竹之乐瞬间停下,所有人都盯向了她,身子微微绷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扑杀而来,这么大的地方,却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沈甫亭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既没有开口否认,也没有承认,“主人家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寻常路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必要给自己增添多余的麻烦。”他话间波澜不惊,越显深藏不露。
锦瑟看着挡在身前的沈甫亭,神情微怔,有些意想不到。
男皇闻言默然,再开口时已经不再纠结他们是何人,而是看向了沈甫亭,面上满是恶意的笑,说话都感觉黏糊糊的,“这位姑娘是公子的妹妹吗?”
周遭几个中年男子闻言皆露出了恶意的笑。
只要是人都能看出他们现下对锦瑟存着什么龌龊心思。
沈甫亭似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平静回道:“这是内子,平素任性了一些,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锦瑟听闻内子微微一顿,眼中神情有了些许茫然,像个坏脾气的突然被揉了揉脑袋,乖了这么一点点。
男皇闻言看着沈甫亭许久,才微微抬手,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我们这里许久不曾有外人来,待客之道亦有些生疏,既然二位在这里迷了路,也算是缘分,不如在我们这里留上几日,让我们好好招待二位。”
这一番话便是强留,不留也得留。
沈甫亭坦然一笑,如同游山玩水一般闲适淡定,“如此,便劳烦诸位照顾。”
男皇见他这般风度,心中越发生疑,伸手指了四个男子中的一个,“风,你带他们去住的地方好生歇息。”
那为首的男子狭长的丹凤眼颇有媚态,男生女相是为祸,这雌雄莫辨的长相叫人一时分不清楚他是男还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