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甯步履太快,爬到一半时便有些喘不过气,步子也渐渐放缓。
在她身边,一个小男孩迈着小短腿,乐呵呵的往上跑着,而他爸爸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小子,慢点,路还长着呢,不急。”
朝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撒下丝丝缕缕阳光,山路的青苔上斑斑点点,再加上那常年郁郁葱葱的树木,真可谓美不胜收。
是啊,路还长着呢,风景如此之美,如果一开始就只顾着爬山,耗尽体力,那怎么能登顶,又怎么领略路上绝妙的风景。
欲速则不达!
就像跑马拉松一样,一般最初跑得最快的,很少能拿到奖项。往往是那些一开始就知道保存体力的人赢得胜利。
现在莫凌的表现完全不是她所预想的,是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自己急于求成露出马脚了。
陈甯寻思着便在半山腰的“半闲居”亭子坐了下来。吕天泽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亭子里除了他俩,还有一个穿着土黄色僧服的中年和尚,和一个“被红尘所扰”的“老板”,他的旁边是一袋蔬菜,用一个蓝色的塑料袋装着。
“记着,要戒贪嗔痴慢,潜心向佛。无胜庄严释伽佛,受我微心入道场。就如雨滴要掉入大地,河流要汇入大海一样。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归命,学佛修行的全部,便是归命阿弥陀佛。”
“那大师,何是归命呢?”
“归命,就是放弃自我,把'我'交到弥陀手中,任佛处置,任佛做主。”
“还是一知半解,能说得详细点吗。”老板模样的男子抓着后脑勺露出了憨笑。
“当然,但首先你得自己参悟,”和尚双手合十来了个标准的作揖动作,“阿弥陀佛。”
男子恭敬地站起身,同样双手合十,鞠躬:“谢谢大师开导。”说完便拎着一袋的素菜上山了,但他双手置于胸以下、腹以上,有点不专业。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师傅突然喃喃自语:“今世修得来生福,善哉善哉。”
陈甯听着“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阿弥陀佛,施主万安。请问为何而笑。”大师面带“普渡众生”的微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无恼怒之色。
“阿弥陀佛,大师,失礼了。”陈甯被大师两眼犀利的一瞅,倒是没了下文。
“不打紧,只是贫僧很想知道施主为何而笑。”和尚笑吟吟的盯着陈甯,完全没打算让她敷衍过去。
“呵呵,我只是觉得大师您说的'今世修得来生福'有点迷惑人心之味。不说有无来生,就说投胎转世吧,问题是谁知道来生是牛是马。再说了,今世广施善缘却无福可享,那来生福气是否也会被别人渡去。再者就是今世行善积德,不就是为己,为亲朋好友祈福免灾、祛病避邪吗,何为来世之说,”陈甯双手合十,学着大师模样,“南阿弥陀佛。”
大师听着陈甯一番话,淡淡地笑了:“佛法的精华在于出世,无欲无求,免受五欲刺激之扰。施主有这些论调,不过是因为垢障覆深太久,就像茅厕里的蛆虫,习惯了,麻木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哪天让它们脱离肮脏的茅厕,肯定如临不周山轰然坍塌般惊慌失措,无法适从。”
“噗呲”,这次是吕天泽忍不住笑了,“大师,您还挺接地气的!看来您蹲厕所时没少观察屁股下的蛆虫啊。”
陈甯狠狠地剜了一眼他,他赶紧缩了缩脑袋,不吱声了。他明白,那小妮子在对他说“你不说话别人不会把你当哑巴”,还在怪他对大师出言不逊。
大师对他俩的火光四射视若无睹,依然半眯着小眼意味深长的瞧着陈甯,陈甯浑身一颤,对那样的目光无法适从。
“大师您常把无欲无求挂在嘴边,可你们佛教之人不也有欲望吗,广度众生,广结善缘,留一方净土。是吧,只是您们听起来的显得高大尚罢了,再说了,多少人入佛,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以及心中生活所累罢了。你瞧有多少生活过得潇洒肆意的人会入佛。即使念几句经文,捐点钱财给寺庙,也不过是为了更好达到心中所求罢了。”
“那施主觉得何为逃避呢?如果如果看到一车极速向自己驶来,躲开算不算逃避?如果手碰到火红的炭火赶紧拿开那叫不叫逃避?这个躲开被车撞,被火烫的过程在佛教称为'离苦得乐史',就像人们为了逃避贫穷奔向富裕,逃避奴役过得自由一样的道理。这出自人的本能,大脑里神经元的条件反射。有的人神经出了问题,就如你,不但不逃离苦难,还给生活制造掣肘,那就是神经元出现了问题。佛法云,神经故障。”
“大师,这个婆娑世界,不是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片净土。有的人心中住着恶魔,犯下太多罪,必须受到惩罚。否则会纵容更多罪恶。”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今对佛前求忏悔 罪从心起将心忏 心若灭时罪亦亡 心灭罪亡两俱空 是则名为真忏悔……” 大师悠悠唱起了《忏悔文》,悠远而绵长,引来了不少登山人驻足观望。
“这个混浊、利欲熏心的世界,谁没有罪,谁没有过错呢,谁又能清爽清净过一生。陀佛自然会去度化这些人,”大师说着,睁着印满沧桑的眼珠子看着陈甯停顿了一下, “你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这就是学佛人,除此以外的人们都在逃避。而你则是后者。于你,业障显现,心染尘埃,负重前行,步履艰难。要学会释怀,释怀等于重来。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