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丝滑的长毛迅速爬到舍舍迦身上坐稳,郁岸被绵软温暖的毛皮包裹住,巨型兔子便开始向前飞奔。
周围尽是森林巨树,榕树藤条交织错杂,两侧的风景迅速从余光中掠过,风呜呜吹过头顶,郁岸只能压低身子,把脸更紧地贴在巨兔身上,几次都差点没抓稳滑出去。
渐渐地,他适应了兔子的速度,迎着风扬起上半身,森林中妖异馨香的慕美花被撩动盛开,看见好看的人就会张开花瓣吸引对方伺机吞食,雪白的铃铛草叮当作响,富有金属光泽的彩色锹甲虫飞过眼前,听到下课铃于是去一簇大叶片上接走自己的一串宝宝,翅翼后拖出一道彩虹色带。
郁岸忍不住吹起长长的口哨,在林中穿行的自己仿佛成了精灵王国的骑士,骑着战兔英勇出征。
“安妮第一次坐到我背上时也这样快乐。”舍舍迦说,“我们曾经度过一段战争时光,在乌烟瘴气的交战区,红发的雀斑小女孩多么耀眼啊。”
“你们契定很久了吗?很顺利吗?”郁岸对着巨兔的耳朵说。
“当然不顺利,茧里的狂暴兔子也是很难对付的。可是她成功了。她拥有满满一屋子的智慧,我相信她就是奇迹。”
郁岸俯下身,把脸贴在兔子的绒毛上,没再说话。
兔子绒毛里藏着采集工具,每到一个地点,郁岸就一头扎进兔子里翻找容器和镰刀之类的东西。
一柄小锤子,用凿子在圆鼓鼓的红色帕那菇表面敲一个洞,气球状的蘑菇噗噗漏气,向外喷洒孢子粉,郁岸把封口袋对准漏气口,很快就接满了一包,再换下一包,把打包完毕的帕那菇孢子粉扔进兔子的绒毛里,勾掉清单上的一件东西,继续启程。
路过一条小型瀑布,然而走近才发现那是一株伪装成瀑布的植物,枝杈上结满半透明的水滴,这就是水滴莓,酸甜口味,要用小锤子一颗颗敲下来,放在玻璃罐子里保存。
“给你吃。”郁岸顺便敲一捧水滴莓子给兔子解渴,累了就躺在兔子毛里打瞌睡。
王老头做衣服需要的波螺壳生长在波螺的海,海岸上全是被海浪冲上来的空壳,拣满一百个也不费时间。
郁岸一路对照着风物图鉴和收集清单,把货物全部塞进兔子里,巨兔浓密的绒毛像无底洞,扔多少货物进去都没关系。
安妮要的蝎百合长在辉石矿晶蝎巢穴里,是成年晶蝎的分泌物,给巢穴里的宝宝补营养的东西,由辉石碎屑黏积而成,外形状似百合。
从山缝进摸进蔷薇辉石矿脉,抚摸崎岖墙壁,便能沾一手亮晶晶的粉末。
这些闪耀的宝石完全没被人类看上并开采的原因是带有大量畸化辐射,普通人类无法佩戴,没什么市场。
一些小型蝎子会从岩壁上游走,外形长得和蝎女有几分相像,它们的尾巴每一节都是空心里,里面盛满紫色的毒液,摇晃尾巴那些毒液就会像红酒在杯中晃动。
边走边找,终于在墙壁上发现一个碗口大小的晶洞,洞内布满晶蝎的分泌物——紫红色的蔷薇辉石,那些宝石般的勤劳小生物从巢中进进出出。
舍舍迦凑到晶洞前,一只眼睛向深处寻找:“看到了,就在里面。”
但这个晶洞太窄了,专门用于采集蝎百合的长柄钳伸不进去。
舍舍迦还在原地打转就地寻找能用的工具,郁岸已经挽起袖子,直接把整条胳膊伸进晶洞,去揪里面的蝎百合。
“额啊!人类!”巨兔震惊尖叫,兔牙都露出来了。
舍舍迦迅速把徒手掏蝎子窝的熊孩子叼起来,郁岸被从洞口拖走,胳膊从洞里拉出来,手里攥着熠熠闪光的蝎百合,胳膊上密密麻麻咬着十几只愤怒的晶蝎。
“小问题,”郁岸完全不慌,“拿到解药我还怕它们?”
巨兔叼着他抖抖,那些蝎子噼里啪啦被抖到地上,四散爬走了。
在郁岸看来,那些玻璃质感的晶蝎就像会动的宝石一样,完全不可怕,但在正常畸体眼里,他的行为堪比徒手伸进马蜂窝,是恐怖片里才能见到的镜头。
“孩子,我要认真和你谈谈了。”巨兔把他扔到地上,用脑袋把他顶到墙上,亮出兔牙质问他,“那臭小子是救过你的命吗?”
第133章 那年今日
“算……救过吧。”虽然正是昭然将自己杀死的。
他在舍舍迦的指点下,捏下一撮蝎百合的边角料,用指腹搓成细粉,抹在手臂被晶蝎蛰到的部位,泛起红疹的咬痕渐渐消了肿。
毒物生长之地十步之内必有解药,没想到这说法还不算太邪门。
舍舍迦在晶洞边卧下,郁岸靠坐在她腹部的绒毛里,举着右手打量手臂上粉红桃花状的蜇伤,隐隐刺痛和瘙痒。
山缝外开始下雨了,轻飘飘的发光矿物降落,在地上积满一层,林地中冒出一簇一簇的花边蘑菇,风物图鉴上记载,幻俑蘑菇会加强感官触觉,放大情绪,所以不建议食用。
“我很久没见过他了。”舍舍迦望着山缝外飘落的气溶胶碎片,三瓣嘴嘟囔道,“自从他离开极地冰海,我也辗转几个城市,最终和安妮在玻塞城定居,听说他在人类世界的畸猎公司工作,为家族收集情报,争夺资源,做着很了不起的事情,不方便时常回家见面。”
“离开家乡前,他与我道别,因为他要去寻找契定者了,道路遥远坎坷,过程艰难险阻,难以再见,彼此珍重。既然他已经找到你了,应该过得很快乐吧。”
“唔。”难道她还不知道昭然丢失三枚畸核的事吗。郁岸支支吾吾,有点担心坦白惹得巨兔愤然离去,把自己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山洞里。
在他们周围的石缝中,无声地盘绕着几根蓝色玻璃月季的嫩芽,跟踪许久,见事态不对,迅速向石缝里缩准备逃走。
却被舍舍迦察觉到,巨兔扑向石缝,两只前爪交替刨土,一口咬住即将逃跑的玻璃藤蔓,用力向外拖拽:“你报喜不报忧是吗,给我解释清楚!”
玻璃藤蔓被巨兔又刨又咬,晃得噼里啪啦裂开玻璃纹,快被揪断了,最终无奈投降,枝丫间交出一团玻璃质感的记忆花苞。
郁岸与巨兔面面相觑,伸手触摸那朵布满玻璃裂纹的半透明花苞。
写满记忆的玻璃碎片向脑海中溅射,眼前一阵眩晕,身体仿佛被无数玻璃藤蔓包裹,当郁岸再睁开眼睛,面前流淌的仍旧是熟悉的透明水道,星环的光芒从冰洞顶端散射到地面,色彩交相辉映。
一切仍如原样,但似乎有些微小的细节发生了变迁,郁岸感到一阵透彻心扉的阴冷,即使冰洞阻隔了外面呼啸的寒风,他依旧觉得这里少了些生气,发光生物数量锐减,仅剩的几只也懒惫地缓慢在冰水中漂浮,半死不活。
郁岸趴到水边,手指轻沾水面,一层薄冰被戳碎,刺骨的冷水冻得他打了个寒颤。透过平静透明的水面,依稀能望见沙底半埋的腐朽木棺,冰水中央的石台空空如也,蛤白也不在。
他只好沿着水道向冰洞最深处走,因为这个方向吹来的风稍微带些温度,能缓解身上的凉意。
越向深处追寻,水道越宽,从窄窄一道变成一片开阔的水面,水中央浮起一片礁石,礁石缝隙中长满冰蓝色的玻璃藤蔓,藤蔓的根系长在海底,枝丫末端则绞缠着一个人的手脚。
那人低着头,上半身赤裸,坐在尖锐的礁石中央,带刺的玻璃藤蔓卷住他的手腕和脚腕,在他身体周围生长,像带刺铁丝网刮过他的皮肤,豁开一道道渗血的伤口。
但这些伤与他左胸与肋骨之间那处撕裂深伤相比不足挂齿。似乎是用利爪直接捅进身体,生生将畸核挖出来的。
泛白的凌乱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庞,冷白皮肤上血迹斑斑,毒蛇般的玻璃藤蔓在他皮肤上爬个不停,快要把肉刮烂了。
“昭然?”郁岸脚下踉跄,险些跌进水里。他呼唤了几声对方都没反应,迅速摘掉腰间的储核分析器,扔下背包和上衣,只穿一件紧身短背心,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朝水中央的礁石游去。
冰洞里的水温已经今非昔比,当初这里还像温泉似的暖和,如今却冷得刺骨,跳下去的一瞬间就从头到脚被冻麻了,向前游时耳边还能听到冰面被自己撞破的脆响,幸好身上有太阳印记御寒,否则游出十几米外还能不能清醒着上岸都难说。
他浑身水淋淋地爬上礁石,冷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嘴唇发紫,爬到昭然身边,撕扯捆住他的那些带刺藤蔓,完全忘记自己身处玻璃月季的记忆中。
昭然动了动,慢慢抬起有些骷髅化的脸,双眸红光隐现,尖牙微起,野兽似的对他低吼。
郁岸也对他呲牙,学怪物的声音吼他,他没有野兽的尖牙,却要在气势上压倒昭然,与他额头相贴,俨然一头更凶的小型怪物。
昭然怔了怔,收起身上不存在的倒竖的刺,低下头埋进郁岸光溜溜的肩窝里,喉咙里咕噜咕噜响。
温热的额头触及自己冰凉的皮肤,郁岸无措地扶住他的后颈,轻轻摩挲,学着每一次昭然安抚自己的样子。
过了很久,昭然的脸和声音才恢复正常。
“你怎么又来了。”他看到郁岸背后漫山遍野的玻璃月季,便心中了然自己已成为一朵梦之花记载的记忆,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虚弱,“快走开。”
“又?”郁岸没听懂,只顾着用手掌心覆住他的伤口,这里空空荡荡,最重要的那枚代表家族血统的日御核已经不见了,“为什么要挖掉这枚核?”
“还要再解释一遍吗,乖乖。”昭然的力气所剩无几,轻吐着气回答,“我不能判断长在身上某个位置的是哪一枚核。我没想挖日御核的,只是想把战神旗帜挖出来给你,但赌错了。”
郁岸终于将这段情景与日记中联系起来,m018年2月17日的日记里写道,昭然半夜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自言自语说“弄错了”,第二天就留下字条借口出差,回到极地冰洞,原来是回到家族为自己的莽撞失误谢罪。
“就算……就算弄错了,你已经伤得很重,怎么还要这样罚你……”郁岸使出全身解数撕扯捆住昭然的玻璃藤蔓,可除了双手被扎得鲜血淋漓之外毫无用处。
“这不算什么惩罚,我只是留一些热量在藤蔓里,在我不在的时候继续供养冰洞里的小生物,因为我离开的时间太长,这里死去了许多依附家族而生的弱小畸体,我没想过这些后果。”
“那你……怎么不留在这儿。”郁岸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怕当年昭然一念之差,决定不再返回自己身边,而是留在冰洞照顾家人。
“我留下来,你怎么办。”昭然用手腕碰碰他的脸,“连浮游生物都需要我,何况你啊。”
郁岸张了张嘴,远处冰洞顶端忽然向下坠落了一些晶石碎块,昭然脸色倏然变了,低声叫郁岸:“回岸上,找个礁石缝躲一下,先别出来。”
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了,但郁岸对他深信不疑,转身扎进水里,忍着冷寒刺骨的冰水侵袭游回岸边,提起岸边的背包杂物贴着墙壁躲藏,找到一处裂缝便侧身躲了进去,只露一双眼睛向外偷望。
冰洞顶端光线汇聚的地方一直向下掉落闪亮的碎晶屑,晶屑碎片有秩序地飘落在岸边,竟从地面开始汇聚成一个浑身碎冰感的男子,赤足,身体如晶体透光,身上穿戴金色的铃链装饰。
那冰雕畸体直接蹚水接近昭然所在的礁石,他赤足踩在水面上,水便会在他脚下凝结成一块浮冰,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男子脸容冷酷,在昭然面前停下,一道冰凌飞向昭然,从空中凝结成一只晶石手,卡住昭然下颌要求他抬起头来。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郁岸从背包里翻出成套的风物图鉴,在目录里寻找类似的描述,可石缝里太黑了,他又不敢用手机照亮,很难看清书上的手写体文字。
“日御不化川,是透晶石材质的矿物畸体,常伪装成冰山在水面漂浮,不会融化。在极地冰海亲族雄性中排行第四。”轻微的气声从身后幽幽传来,热气轻吹郁岸的耳廓。
郁岸猛地一震,下意识反手一刀,破甲锥从袖中滑进右手,向后钉进了石壁中。
距离刀刃两厘米外,一位黑发青年微扬下巴,惊恐举起双手,咽了下口水。
他右眼漆黑,左眼镶嵌着一枚银色畸核,畸核表面的纹路是叼着烟斗的福尔摩斯剪影,一级银职业核-推理家。
郁岸目瞪口呆,对面举起双手示意投降的青年,竟长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青年结巴了一阵,忽然胸有成竹地解释:“我是……未来的你……你儿子。”说罢十分得意,似乎在心里夸赞自己怎么能想出这么天才的借口。
“这个理由我已经用过了。”郁岸凑近他,用破甲锥刀尖轻戳他的下巴,“而且你长得明明比我老,你都二十三了。”
第134章 挑战不化川
对面的青年只好更尽力扬起下巴避免被破甲锥尖捅破皮肉,半举双手:“你认识我?”面前的郁岸看起来与自己十八岁的容貌别无二致,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应该还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坏蛋才对,如果他不认可自己与他是同一个人,却一直与昭然保持同居关系的话,说不定会情绪失控杀死自己,所以才不得不编个谎话糊弄一下他,反正小孩子很好骗。
“我读过你留下的日记。”郁岸往山缝外瞄了一眼,压低嗓音一字不差地复述日记里的文字,“m022年1月2日,‘我要去一次新世界,我已经摸到了进入的途径,可以从正门进入,也可以乘坐一些特殊的交通工具到达那里’。”
“已经是第三个了吗。”青年愣愣嘀咕,瞳仁微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等你很久了。”
他是当年死在缪斯号游轮的茧里、被昭然剖出永恒之轮复活的小岸,在昭然的引导下,性格变得安静平和,得到职业核-推理家,准备走纯智慧路线击败昭然。
“那叫你小二吧,第二个我。”郁岸将破甲锥收回衣袖,抱臂背靠崎岖石壁。
“嗯……”小二不太赞同这个名字,但也不敢反驳,谁知道自己死后再次被培养出的性格是不是更疯了,智者不会在细枝末节上与人争辩。
“这么看来,我死后,昭然为了避免羽化,又挖了一枚时钟失常核出来。”小二托着下巴思索,“时钟失常核认为十八岁是我身体状态巅峰,各项指标都在最优异的数值区间,所以每次起作用,都会让我的身体复原成十八岁。”
“昭然可真惨,看来又挖错了。”小二无奈笑起来,“他体内总有长有五枚核,时钟失常主回溯、永恒之轮主锁血、日御羲和主镶嵌、轮盘赌主运气,战神旗帜主武力,他只知道自己身体什么位置长了核,但无法判断长的是哪一枚,所以每次挖核都像扭蛋机抽奖一样。”
“昭然最想把战神旗帜挖出来,这样就可以大幅强化我的身体,增加在茧内杀死他的概率。结果每次都不如他意。”
“我想,应该是轮盘赌核的作用吧,轮盘赌判定只有现在的挖核顺序最有可能让他完成蝶变,因为提前给出战神旗帜会导致昭然的战斗力大幅下降,坚持不到化茧期就可能被仇家杀死。真想劝他放宽心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郁岸沉默倾听,偶尔问一句:“你为什么可以藏在梦之花里等我?”玻璃月季只能吸入触碰花苞者的意识,并不能拉入实体。
“这可说来话长了,”小二枕着手臂往石壁上一靠,“你猜猜。”
郁岸看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最终得出一个答案——除非,他确实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极地冰洞里过,但又不对劲,因为昭然挖日御核这件事发生在m018年,那一年的郁岸与现在的自己不会有什么明显差别。
小二抬起食指搭在唇边神秘道:“玩《灰鸦:闹鬼公馆》游戏的时候,我就发现里面经常出现莫名其妙的场景bug,在空幻室内这种现象会更严重,不像程序错误,反而像畸体干扰。”
“我花了几个月时间改装vr游戏机,发现在空幻室里建立链接的话,凡是参考现实存在的地点制作的场景,我都可以触摸到周围的物品,甚至里面的敌人可以真实伤害到我。”
“所以我匿名与灰鸦游戏公司联系,以粉丝的身份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