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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这日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下午,华棠神域的某位星君静立于天帝书房之中,将手里的折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候在一旁的掌司官。

掌司官拿着这位星君苦思冥想许多天方才赶出来的折本走到珠玕神木压成的厚实案桌前,天帝从掌司官手中接过华棠神罗列琐事的小本本,随手一扔就甩到了桌上的一堆厚重宗卷里。

天帝对这小本本里的内容没有任何兴趣。

天帝炯炯有神目光如炬地看着那位星君,仿佛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同这位星君细细商讨,然后天帝的两手十指交叉,声音沉稳有力,气势铿锵无比地叫了那位星君的全名。

华棠神域的这位星君听得这声全名,心肝都抖了一下。

他差点就要跪在地上,坦白自己和赤脚大仙好上了。

他很想泪眼婆娑地望着天帝,捧着自己的胸口,流着晶莹的眼泪解释,真爱是无罪的,感情的事是不能克制的,请理解他和赤脚大仙之间比洗脸水还要纯洁的爱情。

却不料天帝接下来的语气不仅分外和蔼,甚至是充满期待地问道:“修明神君最近在华棠神域吗?”

因为最近一直和赤脚大仙在一起所以不了解修明神君是否在华棠神域的这位星君,眼神纯真地摇了摇头。

他摇头的意思是他不知道,他觉得从自己纯真的眼神里就可以很明确地体现出这一点。

但看见这位星君摇头的天帝完全没有管他的眼神,当即欢快地一拍双手,爽朗大笑后狠狠推了一把身边站着的掌司官,土匪一般用抢钱的汹汹气势道:“拿钱来!你赌输了!”

心痛的掌司官从鞋缝抠出这个月还没上交给老婆的私房钱,抠了好长一会才攒出一吊钱的铜板,又从衣服上扯出一条线头将这些铜板串在了一起,侧过脸百般不愿意千般不忍心地将这一吊钱递给了天帝。

满意掂量着一吊钱的天帝沉浸在赌胜了的欢乐里,这种欢乐甚至让他闻不到这些钱上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高兴的天帝沾沾自喜地对那位星君解释道:“今天早上我听说修明那小崽子在广烟神殿的风|流韵事,就随便打了个赌。”

星君愣神地看着天帝,听闻他兴高采烈地继续道:“我赌这小子连华棠神域都不回了,最近一直在广烟神殿过着赛神仙的日子。”

而后天帝又指着一旁偷偷抹眼泪的掌司官说:“他竟然那样没脑子,赌那小子白天还在华棠神域。开玩笑,我还不了解修明小崽子,他肯定是不分昼夜地干活,想和广烟神殿那个漂亮的小仙女把龙蛋堆满一屋子。”

偷偷抹眼泪的掌司官并不知道自己才是这个赌约的赢家。

但很多时候不知道也是好事,比如掌司官就算知道了也没法从天帝那里抢回自己的私房钱。

想和珞姻上仙一起把龙蛋堆满一屋子的修明神君,却只有每天晚上才能在广烟神殿赛一把神仙,白日天不亮的时候,他就要爬起来见不得光地返回华棠神域。

所以修明神君今天的心情尤其美妙。

这一天简直就是一个值得纪念的里程碑,标志着神君大人从此以往,白天也能到广烟神殿拉一拉珞姻上仙的小手了。

当奸|情公之于众,它往往就演变成了恋情。

但有了恋情的珞姻上仙却显得分外萎靡不振,蔫了一个上午外加一个下午,就连好心的泥巴自愿把带着肉垫的爪子伸到她面前借她玩,她都没有顺手揉一把。

泥巴发现自己唯一拿得出爪的肉垫爪子都无法获得主人欢心的时候,它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它正准备大声嚎出来,低调地让全世界知道自己濒临崩溃,就看到了白衣翩翩清俊非常的修明神君。

泥巴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思,它不想让修明神君厌烦自己,不想让修明神君觉得自己是一只吵闹的猫,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地静静走掉了。

真爱是无罪的,感情的事是不能克制的,泥巴的爱才是比洗脸水还要纯洁的。

珞姻上仙坐在藤萝钩花椅上,柔若无骨的手里捧着天帝寿宴时迎合天后心意的表演换来的赏赐,那包裹严实的紧密黑匣一打开,入目便是一串晃人眼球奢靡至极的碧金翡翠项链。

坐在一旁的修明神君正悠然地为他家珞珞泡茶。

神君大人泡茶的手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且不论那剔透杯盏里的清茶四溢的香氛是如何醉人,就光说他泡茶的动作,都是极为赏心悦目让人心旷神怡的。

但是他泡茶用的那一套茶具,就委实奢靡的令人发指了。

神君大人的面前按次序摆放着一整套上好的灵霜璧玉茶具,灵霜璧玉乃是天界极其珍惜的灵玉上品,一般的仙人千方百计地得到一小点,都是用厚实的木盒妥妥装起来压在箱子最底下,从此昂首挺胸觉得自己也是有家当的富神仙了。

修明神君面前的这套茶具,却是将几个整大块的灵霜璧玉慢慢打磨,直到磨到最中间才做成一个茶壶或是一个茶盘或是一个小茶杯。

珞姻上仙绝不会有这样发指的铺张行为,这套茶具,甚至是这套茶具下的铺张的紫檀木桌,甚至是这紫檀木桌边铺张的黑珊瑚架,都是华棠神域的仙侍们收到修明神君的信鸟后急急忙忙送过来的。

修明神君的意思很明白,今天早上的事情已经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了,他不能独留珞姻上仙一个面对一切,他一定要负起责任住在广烟神殿。

珞姻上仙来回把玩手中的黑匣,看了一眼修明后伸手端过神君给她泡的茶,将那本应该慢慢细品温热恰到好处的珍贵茗茶一口气全闷了,然后恶狠狠地将空茶杯举到修明神君的面前说:“快点,再来一杯。”

修明神君接过茶杯的手一顿,珞姻上仙就抬眸凉凉地看他一眼道:“会不会泡茶,怎么这么慢。”

镌刻银纹的宽大白衣袖摆浅掠光洁的紫檀木桌面,修长的手指默默端过茶盘,修明神君这个时候就是毫无怨言只知道尽心侍奉老爷的贴心美|妾。

尤其当美妾他侧眼看到门口咬着手帕的牡丹仙子和拽着袖口的芍药仙子后,侍奉老爷就更加尽心尽力妥帖得体了。

珞姻上仙接过修明神君第二轮泡茶结束递来的茶杯,陷入了无声的沉思。

凌泽上神的母亲乃是川壁云洲的云君最为喜爱的锦瑟夫人,凭着其母的得宠,凌泽上神一直是其父川壁云君最为器重的儿子。

直到锦瑟夫人她,又为凌泽生了个弟弟。

年已迟暮的川壁云君这样数下来一共傲视群雄地有了四个儿子,虽然川壁云君常是一副“救命我马上就要羽化了”的虚弱模样,但他到现在都未言明要将自己的位子交接给三个儿子中的哪一位。

凌泽上神,或者说凌泽上神的爱妻景瑶天女若想再往上爬一些,那么锦瑟夫人仍在他们向上爬的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慢慢修炼法力武学来提升自我是一条困难且时刻有阻碍的道路,不是每一个神仙都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支撑得住。

众所周知,川壁云洲的锦瑟夫人十分喜欢翡翠,尤其对漆黑夜晚都能自行生辉的翡翠简直爱不释手,但可惜这样的翡翠有价无市,任凭你如何富得流油也不一定能有这个烧钱的机会。

在整个三界内,能做到无光自亮的翡翠只有两种,一种是百花神露翡翠还有一种就是那黑匣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碧金翡翠。

两个月前的珞姻上仙在荣泽云海见景瑶天女的时候,曾送了她一块广烟神殿珍藏已久的百花神露翡翠所雕成的挂坠,那块挂坠的质地极为莹润,雕琢更是分外精细,置于漆黑的暗处时散开的光晕柔和靡丽十分惹人怜爱。

景瑶天女若是要将这块挂坠送给川壁云洲的锦瑟夫人,一定是极好极有面子的,哪怕她用尽一切办法试探这块翡翠也不会有任何的瑕疵或者问题,因为——

它本来就是真的。

不过这样没有瑕疵的真挂坠,广烟神殿却是一共有两块。

珞姻上仙手里还有成色更好的一块,她准备把这一块串在碧金翡翠项链上,当做生辰寿礼隆重特献给川壁云洲虽然是两个儿子的娘但依旧云鬓花颜摇曳生姿的锦瑟夫人。

然后在那署名处,落款歆芙公主。

☆、第17章 醉和金舞

天界荣泽云海瑶光阁。

琳琅满目的珍宝奇玉在宽阔的木桌上堆砌成了璀璨耀目的小丘,各色雕工繁琐的精美宝盒却是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一身金丝红百褶长裙的景瑶天女坐在桌沿边的高椅上,指如削葱根,耳垂明月珰,长长的睫毛静静敛下,像极了只有画中才能一见的温情脉脉的柔顺美人。

景瑶天女素来都是百转柔情般温婉非常的声音中,略带着几分似有还无的笑意问道:“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去准备,你就拿宝库里的这些东西来糊弄我?”

纤纤玉指勾缠着手中的丝绸白帕,浅浅浮动的眸光满含着说不出的柔顺温文,景瑶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最和缓不过的语声不含一丝威胁地轻轻细语道:“你看看我,像是那样好糊弄的主子吗?”

一旁本就手心发凉的侍女闻言,闻言俯首直接跪在了地上。

侍女颤着嗓音战栗着回答:“天女....天女.....奴婢找不到....奴婢找不到哪里有会发光的翡翠.....”

丝绸白帕轻掩含笑的唇角,景瑶天女从那把高椅上娴姿极为优雅地站起了身。

金丝红百褶长裙的裙摆静默无声地扫过三足乌鸟的羽毛织成的柔软地毯,景瑶天女未着鞋袜的柔白玉足被温暖的羽毛紧密覆盖,她站在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旁边,弯腰看着那位楚楚可怜的侍女十分温和地问道:“怎么会找不到呢?”

景瑶天女根本不管这侍女会有什么回答,她拽着侍女乌黑靓丽的头发,抬起右手便是使尽全力的一巴掌,刻毒无比直截了当地甩在了跪地侍女那张娇俏可人的嫩脸上。

侍女被扇得伏地咳血后,断不敢再转过脸来说一句话,只知道捂着脸嘤嘤嘤嘤地小声啜泣。

景瑶天女站直了身体,她发髻上精妙奇巧的金步摇轻颤,左手手腕上连串的浅色璎珞玉镯相碰发出环佩击撞的悦耳声响,贵气凌人却是优雅非常。

天女依旧是分外温婉和善的声音,似乎只是要叙述一件平淡无奇的寻常事情,她浅笑出声地看着那位侍女道:“凌泽上神不是夸过你的眼睛吗?”

景瑶慢吞吞地蹲下来望着那低声啜泣的美貌侍女缓缓道:“他不是在一个月前,就夸你的眼睛很是明亮吗?”

仿佛想不通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景瑶天女复又柔和地补充道:“你说你有一双那么明亮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会亮不过翡翠呢?”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凌泽上神在陪着景瑶天女吃晚饭的时候,这位侍女伺候在一旁为他们二位布菜,秀丽的侍女看了一眼凌泽上神,容形俊朗的凌泽上神侧过脸低笑一声,称她的双目明亮。

只有这样,只是这样。

正如这侍女所说,她断断不敢对上神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这位侍女却是到现在才明白,景瑶天女根本就不用她找任何暗夜流光的珍品翡翠,天女只是想以此为理,来找个有个光明正大惩戒她的理由。

景瑶天女看着她担惊受怕,看着她询东问西,看着她绝望哭泣,就像随心所欲溜着耗子的猫咪,心中只有发泄般的畅快和满意。

所以这位侍女在瑶光阁的宝库里发了疯般刨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广烟神殿的珞姻上仙曾经送给景瑶天女的那一块百神花露翡翠。

想通了以后的侍女即便是脸面再痛,也赶紧跪正了身子,惊慌失措仓皇不已地连忙磕着头解释道:“天女.....天女......那一次,那一次凌泽上神只是随口一谈.....天女您知道的.....您知道上神气宇轩昂身份高贵,怎么可能会看上下|贱的婢女......奴婢也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对上神有分毫肖想.....”

口若含朱丹,眼波柔情流转,景瑶天女的脚重重踩上那侍女的手背,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极其轻声地细碎低语起来。

景瑶天女喃喃自语的话是:“谁说他看不上下|贱的东西,他连凡人的贱|种都能喜欢......”

天女撤回了踩在侍女手背上的脚,语声格外轻柔地对她说道:“自己扇自己巴掌,扇到我不想挖了你的眼睛为止。”

为了保住自己的眼睛,这位侍女果真极其下得了狠手,她左右手轮番下阵的每一个巴掌,都能干到把自己那张秀丽的脸面扇出了泡红的水肿。

天地良心,这绝不是因为她在抽自己的方面颇有一番造诣。

而是因为这位侍女知道,景瑶天女只要对她的任何一个巴掌不满意,都会立刻让她停下来抽自己然后拿刀剜了自己的眼睛。

站在侍女面前的景瑶天女忽然望向了珍珠帘幕当着的红木门,听到凌泽上神的脚步声后,景瑶天女素来柔情百转的双眼里,霎时盈满了我见犹怜的晶莹泪水。

凌泽上神掀开素淡雅致的珍珠帘幕,穿过描画幽深山水的锦绣屏风走进瑶光阁的内室之后,第一眼就看见景瑶天女微红的双目和她泪水未干的眼角。

凌泽上神走到景瑶天女的身边,看着爱妻妆容精致的俏脸,温声问道:“怎么了?”

金丝红的长裙袖口被景瑶天女的纤纤玉指攥紧,她泫然欲泣低眉颔首,凌泽上神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双颊红肿的侍女,以及木桌上堆叠成山的琳琅宝物。

景瑶天女柔若无骨地依偎进凌泽上神的怀中,和顺非常的声音百般柔情婉转道:“锦瑟夫人的生辰快到了,我让侍女帮我找找瑶光阁的宝贝里,有什么珍贵灵韵的东西可以送给我们的娘亲。”

仿佛极其不想说下去,却还是蹙着柳眉不得已而言之的景瑶接着道:“清点的时候我发现少了一些东西,我的侍女才承认她偷拿去卖了些银钱。”

跪在地上的侍女不敢置信地抬首望着自家主子,她从未想过景瑶天女竟会这般信口雌黄地栽赃自己。

倚在凌泽上神怀中的景瑶天女挑眉看着这位服侍多年的贴身侍女,无声地轻启朱唇威胁道:“眼睛。”

只要这侍女胆敢辩驳一句,她明日能留在这三十六重天上的,就只有一双被剜下来的眼睛。

凌泽上神揽着爱妻柔软的杨柳腰肢,侧目看着那跪地的侍女道:“阿瑶,都是你平日对她们太和善了。”

“她认错以后一直在拼命扇自己耳光,”景瑶天女握着凌泽上神的手说道:“她伺候我一直算得上尽心,这样把自己的脸扇肿,我看了心疼。”

景瑶抬头望着她俊朗不凡的夫君,然后又低着头侧过脸小声道:“幸好你来了,你一来她就不扇自己了。我的话说什么也不听,你来了比什么都管用。”

“这是什么话,”凌泽上神伸手在景瑶天女的臀上拍了一把,搂着他性情柔和千依百顺的心爱发妻,仿佛要惩罚她般告诫道:“晚上收拾你。”

随后凌泽上神看着那跪在地上,脸肿的像脸盆一样的侍女道:“日后若再有此事发生,不管阿瑶如何护着你,我也定不会轻饶。”

这侍女将脸盆一样大的脸扣在那柔软地毯上,大难不死般俯首长舒道:“多谢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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