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京墨捧着这碗面,拿起筷子来吃了一口,明明因为作料不足,味道寡淡,她却觉得这是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顾母看着她吃面的模样,叹道:“这长寿面做得不是时候,也不知你过了多少个生日了。”
“我今年二百三十四岁了,这不,长寿面都补上了,够了!真给我二百多碗我还吃不下呢。”
顾母和楠绣都非常惊讶,楠绣惊呼:“能活这么多年吗?”
顾母也是目瞪口呆:“二百多岁?我还当你二十多岁。”
顾京墨指了指在一旁静坐的悬颂:“他比我年纪还大呢。”
她能够猜到,悬颂不愿意说,定然是比她年纪大,只是具体大了多少她猜不到。
她又吃了一口,抬头便看到母亲和楠绣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她的动作一顿,看到悬颂走到她身侧,她终于意识到,她们重聚的时间要结束了。
楠绣看着顾京墨,努力忍着眼泪:“你要好好的。”
顾母也在强撑:“莫要伤心,你开开心心的,才是我最想要的。”
顾京墨重重点头,随后抬头看向顾母:“娘……我那时那句话。”
“娘不怪你,你啊……本该是凤凰。”
“不,娘,我就是您的女儿,您是最好的母亲。”
顾母笑了笑,终究是什么也没再说。
悬颂看着她们,说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顾母终于抽出目光看向了悬颂,回答:“有些东西,不是靠说的。”
“我懂了。”悬颂很快明白过来。
顾京墨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逐渐消失,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她咬了一口荷包蛋,里面的蛋黄是松软的,中心还有些许蛋液。
蛋吞下去了,眼泪却忍不住了。
细雨淋着枝桠,双燕落在棚下,绵柔的雨滴洋洋洒洒,时刻未停。
屋舍门未关,柔风吹进屋舍,吹动了悬颂的衣摆,带进了一丝凉意。
他缓缓坐下,陪着哭泣的女子,看着她将长寿面的汤都饮尽。
“悬颂……”她突然捧着空了的碗叫道。
“嗯,我在。”
“现在的我,会让她们失望吗?”
“你是她们的骄傲,你做得很好。”
黄桃一直躲在角落,后背靠着墙壁,笨拙的小黄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便一直没有出来。
因为她哭得比顾京墨还厉害,这个模样怎么可能去安慰别人?
她知道顾京墨的这一生究竟有多苦,她心疼顾京墨。
顾京墨扬起头来,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她开始期待下一次相见:“悬颂,成亲那天,我要穿得好看一点。”
“好。”
“我要五礼六书七个轿子。”
“好。”
第64章 那时年少(二十二)  她拼凑完整的不仅……
顾京墨和悬颂、黄桃三人最终还是去了一趟人界。
清明时节, 柔雨连绵,烟柳拂轻舟,芳草青青映红药。
来自东南的风像断了弦的乐, 带走梢头嫩萼。
顾京墨带着悬颂去了母亲尸体被丢的山头, 寻找母亲剩余的遗骨。
悬颂凭借自己独有的法术,可以助她寻到顾母的全部遗骨, 这件事一直是顾京墨这些年里心头的刺,今日才算是结束了。
她拼凑完整的不仅仅是母亲的遗骨,还是她此生的遗憾。
悬颂本就会这类法术,可以寻找到遗骨散落的位置。加之土系法术加持,让他找到的瞬间, 便可以将遗骨从土壤中移出来。
顾京墨将母亲全部的遗骨,放入了一个储存法器内。
她看着遗骨上还有被野兽啃食过的痕迹,触碰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耗时一个时辰, 他们将遗骨收集完整。
顾京墨用法器将遗骨复原成原本的模样, 齿痕消失, 再用储存法器密封, 最终捧着法器去了墓地。
这二百年间, 顾京墨时不时便会来人界一次。
想她们了, 便来拜祭。
这也使得三人的墓不但很新,还重新装饰过,墓碑也是顾京墨重新定做的,乃是修真界上等的安魂石。
这种石碑能够安稳墓中魂魄, 还能散去周围的兽虫, 让它们不会靠近这处墓穴。
顾京墨还在墓周围布下结界,这结界就连化神期修者都很难破解。
以此,保证三人的安稳。
悬颂用极为恭敬的方式开了顾母的墓, 将其余的遗骨放入其中,再重新埋好。
黄桃则是全程都在默默地帮忙,清理周围的环境。
顾京墨盘膝坐在墓碑前,摆上了一些祭品:“小时候我特别讨厌你喝酒,没成想现如今,我也挺喜欢喝酒的。”
她说着,往母亲墓碑前的酒杯倒上了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碰了那个酒杯,接着一饮而尽。
她又往楠绣的墓碑前放了些糕点,最后往小师父的墓碑前放了整整四坛子酒:“知道你是酒鬼,给你准备的最多,要一起来喝吗?”
顾京墨指着小师父的墓碑,问悬颂:“她的魂魄能招来吗?”
“可以。”
悬颂依旧是双手捏出指诀,最后道:“魂归。”
话音方落,一道人影便出现在了空地处。
不同于顾京墨记忆里一身邋遢的模样,此女子一身红衣,青丝如墨,竟然是面容姣好的女子。
想来,这是她原本在修真界时的模样吧。
她看到这三人有些意外,最终看向顾京墨:“哟,长大了?”
顾京墨回答得也极为坦然:“嗯,找你喝酒来了。”
既然是修炼过的人,便无需如何解释了。
女子笑了,走过来蹲在了自己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字,这画面着实诡异。
顾京墨突然一阵心虚:“我没刻错字吧?”
“没有,我还算是你的恩师了?”
“这是自然。”
女子没再去看墓碑,而是伸手拿起了酒坛,跟着顾京墨一起盘膝坐下,询问:“魔尊收你为徒了?”
“没错,不过他老人家现在已经飞升了,我才是现在的魔尊。”
“这魔尊做得有些吃力吧?”
“你怎么知道?”
“若是像你师父那般风光,你身边至于只有两个人?”
顾京墨倒是不在意,跟着喝了一口酒,又问:“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什么名号?”
“你师父没和你说?”
“没说,怎么,你是他老相好?”
“不是,他杀了我夫君。”
这个回答着实让顾京墨意外,她不由得震惊,一时间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女子转瞬间便将一坛酒饮尽,接着说道:“我名叫易何宛,我的名号和夫君并称,名为并蒂双刀,我们二人皆是体术见长,配合时皆用双刀,招式独特,让人无法招架。可惜……那混账鬼迷心窍,跟了六道帝江……”
顾京墨第一次听说这些,不由得缓慢了喝酒的速度。
易何宛继续说了下去:“我的夫君殒了,我不恨魔尊,但是我依旧难过……我浑浑噩噩多年,最终落得被仇家追杀,只能避到人界来的境地。以前,魔尊说如果恨他,可以找他寻仇,我没有,我唯一一次联系他,就是希望他能收你为徒。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让人信服的魔尊。”
顾京墨跟着点头:“我师父的为人极好,我不及他分毫。”
易何宛指着自己的墓碑道:“别刻我名字,我怕我仇家的后人把我的墓刨了。”
“我在周围加了结界。”
“易何宛这个名字……是和习焕亭并列的,若是只有一个,也没必要提及了。就是这个字,着实不好看。”
悬颂只能走过来,道:“我来刻字,你想要什么字?”
易何宛很快来了兴致,和顾京墨并排蹲在墓碑前,指挥悬颂如何刻字。
悬颂的手指抹过墓碑,石碑上的字便瞬间消失,之后手指抹过,新的字迹出现。
他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端正,笔锋锋利,笔底生花。
易何宛终于满意了,对顾京墨夸赞道:“你这个伴侣的字着实不错,你跟着学习学习。”
“我对这个不擅长。”
顾京墨和易何宛的再次相见,要比和顾母、楠绣见面轻松许多。
二人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故友,说说这些年魔门的变化,再说些有的没的,时间过得也快。
顾京墨对她笑着道:“过些日子我成亲,会招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