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凛含着笑,将刚才在将军府发生的一些事情简洁明了的说了,见身下的人脸色变了几遍,活像是个变戏法的。
苏月心千算万算,却不知,人心是不能算的。这世上,当真就有怎么样都捂不热的东西。
她微微酸了眼睛,忽然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左凛很满意她的反应,笑得凉薄,明明是这场戏的男主角,却仿佛置身于事外,轻巧道
“三公主的表情就像是你的一样,当时真的是精彩极了。”
“啪!”
响亮的巴掌甩在脸上,立刻腾起火辣辣的一片痛感,力道又用了十分,打得他侧过头去。
凝兮咬牙,强忍着一股子火,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
“左凛,今日是我再后悔,可是我也敢跟你打赌,你这余生,都会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而忏悔。”
她字字掷地有声,咬牙切齿“你真是瞎了心。”
左凛一震。
再也没有像她一样喜欢自己的人么?他不在乎的,喜欢不喜欢又何妨,女人做不过就是一件衣服,他家世地位,难不成,还差那一颗真心么?况且这女人还是自己的妻子,他又有什么会后悔的呢?
见他发着愣,凝兮冷笑着看着他脸上渐渐浮起的红肿
“这件事情还没完呢。”
“没完?”左凛狞笑,回神后望着她神情很是鄙夷:
“苏滟歌,你自己好好想想,苏月心都落得这样的下场了,你又能逃到哪儿去?”
“你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船翻了,你们自然也是躲不掉的。”
“哦,对了。怕是你还不知道呢吧,万俟笙蓄意谋反,却没有想到黄雀在后。”
凝兮登时一惊,紧跟着蹙眉“你什么意思?”
速来牙尖嘴利的美人,在自己面前这般错愕的样子不禁看笑了左凛,他站直了身子字字清晰的说
“你不知道么?太后让万俟笙在今日起兵谋反,想那万俟笙是多么狠戾的一个角色啊,竟然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主儿,却没有想到太后已经暗自下令捉拿叛贼万俟笙,自己想坐收鱼翁之利,但是更更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已经准备好将他们二位拿下了。”
看这兮一点点泛白的脸色,左凛很是舒坦,舒坦之余也不忘了讽刺一句。“五公主不是素来与万俟笙交好么?怎么这点事情你都不知道?是他没说么?啧啧,当真是个心疼美人儿的。难为五公主在这里跟四公主浪费时间。”
凝兮身子陡然一颤,错愕的看了眼前的左凛好一会,半晌后,她才从喉咙里头挤出来一句
“你骗人……”
“臣不会骗您的五公主。”左凛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很是认真的看着她:
“明天太后与太上皇的死就会昭告天下,包括,叛贼万俟的尸体,也会暴晒至城墙三天。”
“所以还请五公主,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如此简单地字眼却字字锥心,凝兮身子一软,猛地抓住身后的椅子来强撑着身子,免得让她狼狈的跌落下去。
左凛见此本来收敛的笑意又上扬了,嘲笑道“五公主这反应倒真是有趣,同三公主一样,她也是跪在地上哭,也不知道是在哭万俟笙呢,还是哭自己的没有几天活头了。”
凝兮摇了摇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怎么会?万俟笙速来就是稳妥之人,一向把事事考虑周全,怎么会突然起兵谋反,还是因为太后的命令呢?
怎么会呢?
“我不信...”她喃喃着,一手抓住左凛冰凉的铠甲“我不信!!”
“不信又如何?”左凛认真的道,眼底都是嘲弄“皇上已经在太上皇的宫殿里面了,约摸着这会子万俟笙的大军已经杀进去了,又有摄政王与沈大人护送在侧,你以为,万俟笙能活着出来么?”
一句话落地,凝兮就是扶手也扶不住自己发软的身子,心口像是被人活生生砸了一桶冰一样,凉气顺着心口蔓延至满身。
苏瑾灏是装傻?
君洛与沈良之护送在侧?
一道道线索好像在脑海中渐渐清明了起来,凝兮死咬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味,她才算是勉强的又重新搭建了理智。
“不对,万俟笙不会那么轻易的死...”
"的确,他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死了,当年这男人受了多少伤他都没死,所以啊,那些年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了,所以今日,他非死不可了。"
凝兮抬眸,看着左凛低头靠近她,呼吸扑到脸上,她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也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狠戾。
“再厉害的人,也防不住背后有人扎他一刀,你说是么?”
“你说什么?”
她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了,脑中白茫茫的一片,只能凭着本能问他,双瞳空洞,嘴角泛血,这个样子看起来很是好笑,左凛摸了摸下巴欣赏道
“听说万俟笙身边有一个心腹,可若是心腹是敌人的手下,你猜猜,会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情?”
心里头咯噔一下,像有什么东西要裂开一样,凝兮怔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推开眼前的男人,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左凛踉跄了几步,看着凝兮飞奔而去的背影,雪大路难行,她跌跌撞撞的跑着,雪白的衣袂混在那些黑色的铠甲中间,急匆匆的。
手下顺溜见靳凝兮跑了,透过门看着自家主子,小声问
“主子,不用把五公主拿下么?”
“不用。”
眼看着那人已经跑过重阳殿的大门,左凛的眸子沉了沉“皇上吩咐要好生保护他的安全,且跟上就是。”
这场江山争夺,他们注定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自然是不需要抓着的,任凭她一个人,没有万俟笙,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身着铠甲的士兵已经皇城里里外外围了个遍,黑夜里分不清楚是谁的人,她只听见耳边尽是兵戈撕裂皮肉的声音,凭着本能提着裙子一直朝前跑着,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拦着她。
大抵是看着她身后的人。
左凛一身黑色兵甲慢悠悠的紧随其后,悠哉的看着那些万俟笙的手下扑过来被自己的人又给砍倒,暗爽之余却还是溅了自己的一脸血。
啧。他伸手摸了一把,真脏啊。
承阳殿。
厚重的盔甲站列成两排,打头的男人血红的袍子染了丝丝血迹,万俟笙一身红衣负手而立,额间的血钻隐约散着光芒,抬头看了眼宫殿上的匾额,狭长的凤眸划过一丝狠戾。
细心筹划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今朝终于能够坐拥这江山了么?
见主上迟迟不动,天寒有些着急了,拱手道“主上,现在就要进去么?若是一会儿援兵来了,怕是要遭。”
如此着急,也不知道是真的着急援兵来了,还是着急旁的。
万俟笙高深的扫了他一眼,却还是听了他的劝。
“自然要进。”
勾起薄唇,那张邪魅的脸上带着一抹懒懒的笑,再冷扫了一眼身后的天寒小声叮嘱
“把这里包围,天寒,你就随着本师进去。等本师下令,你再动手。”
天寒眼珠转了转,严肃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分开行动,万俟笙轻踏皁靴朝着承阳宫里面走,伸手推门,嘴角笑容是愈发扩大,见金黄色的大殿一点一点儿的呈现在自己的眼前,顿时心口处一片沸腾。
今日过后,他就是帝王了!
不同于他心里头的热血,彼时殿内的气氛道还有些悲伤,万俟笙凝目望去,苏瑾灏正坐在主位之上喝着茶水,还捎带着抹了抹眼泪,见他来了,一双兔子眼怯怯的缩了缩。
“太师来了。”
他今日伤心得很,只遣散了所有人,想跟自己的父亲单独待在一起,因为自己的父亲好像要是挺不住了,他正咬着唇不想哭出来,万俟笙就进来了。
他一贯是怕太师的,小傻子有点心虚的抿了抿唇:“太师去看看我父皇吧。父皇现在正在睡着呢。”
睡?
万俟笙略微眯了眯眼,这种时候还能睡觉么?
凤眸扫了眼窗前的纱帘,万俟笙出于人臣,似是关心的问
“陛下今日身边怎么都没个人伺候着,是不是太不稳妥了?”
小傻子想笑,不稳妥,怕是他最希望自己不稳妥了吧?
眨眨眼,他无辜的道“朕今天心情不好,太上皇说要把江山交给朕,朕心里头点儿害怕,也不知道这江山放在朕的手里会不会倒下。太师,你说,朕能不能算是一个好帝王?”
交给这样的帝王,那江山还不倒?万俟笙心里头冷笑,却还是愿意最后在温声安慰一句:“皇上自然是好帝王。”说着懒得再看上面人一眼就走到床边掀开纱帘,见床上的人脸上隐约已经泛着紫青,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怕是交代完遗言就去了吧?
他略略思量,将纱帘放下来意味不明的抚了抚唇角
“太上皇当真是睡得很香的。”
“是不是?”苏瑾灏红着眼睛又喝了一口茶“太上皇睡得这么香,朕也不好打扰。所以就把下人都给遣散了。”
“恩。”万俟笙点点头“皇上当真是个孝子呢。”
很少能从万俟笙嘴里听出来什么夸奖,小傻子本还伤心的心情顿时就轻松了一半,捎带着扫了一眼万俟笙今日的装扮。
身披墨皮大氅,里面的衣衫是他素日里最喜欢的暗纹红衫,细细看起来,倒有些庄重了。
就这么迫切么?苏瑾灏险些失笑,单纯的眸中有什么东西闪过,斟酌了一下道
“太师今日穿得好生大气,是有什么好事儿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