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萍被吓到了,连忙把u盘扔了:“我不要这个!”
那人把u盘捡起来,又交回到她的手上:“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是方项明犯罪的举报材料,我上去以后肯定出不来了,他一定会杀了我。你行行好,就当做善事……”
路萍眼泪都被吓出来了,她压低了声音哭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明明帮了你!”
那人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没办法,我在方项明身边卧底多年,就是为了揭他的老底,我试过把材料寄到联盟监察署,可是杳无音信,反而让我被方项明盯上,他肯定发现我了……”
“求你帮帮我……我知道你是好人……”他癫狂地握住路萍的手,几乎跪在她面前恳求,“方项明和人官商勾结,纵容他们不正当的商业手段,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全家都是他们害死的!”
路萍仍然犹豫不决,她想到正在上学的儿子,想到披星戴月的丈夫,实在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没成想那人软话不成,直接硬声道:“你不帮我的话,那你只能跟我一起死了,在保险柜蹲守的那个人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一会儿就会给他发短信,把现在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
那人顿了顿,孤注一掷道:“要是他告诉方项明,u盘在你手中出现过,你说方项明会放过你吗?”
路萍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被他几句恐吓弄得只能浑浑噩噩紧攥u盘。
她看着那人上了二楼,进了方项明书房。
在楼下等了又等。
直到楼上响起一阵接连的骚动,没过多久,保镖抬着一个麻袋出来了,而她再也没见过那人。
没办法,路萍受了威胁,照着他的话做。
可她抵达羽山路的7号保险柜时,看到了那个抬麻袋的保镖。
路萍如被当头棒喝,麻木地站在原地,两股战战。
她几乎立刻就知道。
这辈子到头了。
……
“那个整理u盘的人尸体找到了,你母亲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将u盘交到温西手中,这u盘恐怕再无法重见天日。”
林警官叹口气,重新为程肆倒了杯水。
程肆捧着脸,痛苦地说:“我不要她是英雄……我就想我们都是平凡人……我父亲呢,不是发现了活埋工具吗,怎么会是自杀?”
“那些工具都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林警官调出一个档案袋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这是他和催债的人的聊天记录。”
程肆打开档案袋,翻到了第一张图片。
是他刚遭遇诈骗以后不久。
【催债人:这个月的贷款什么时候还?你儿子不是刚考上南江国际中学么,你说要是我去他学校闹一闹怎么样,让那些富家公子哥公子姐都看看,他们学校竟然还有你儿子这种垃圾】
【程父:不准你这么说他!】
【程父:钱我已经在凑了,麻烦你再宽限点时间】
【催债人:我宽限你,上头可不会宽限我】
【催债人:三天,最后三天】
程父压根不可能在三天内凑到那么多钱,催债人第二次上门了。
【催债人:你老婆的医药费一天好几百呢,怎么就不能挪点钱出来还钱呢?】
【催债人:都他妈植物人了,还治个屁啊】
【程父:她已经开始好转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程父:能治好的,等治好她肯定还你们钱】
【催债人:你他妈想得真美好】
【催债人:跟我说没用,你去跟银行说,跟法官说,法官马上就会冻结你名下资产,给你老婆治病的钱你一分也休想再取出来】
【程父:不能这样……】
【程父:求你们了,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没钱,真的没钱啊……】
【程父:我去卖器官我去卖血,你们想要我身上什么器官都可以】
【催债人:都什么年代了还卖器官】
【催债人:你敢卖我还不敢要呢】
【催债人:这样,你实在还不上的话,把你老婆氧气管拔了,然后自己去死吧】
【程父:你……你什么意思……】
【催债人:什么意思,为人父母也不知道为孩子考虑一下】
【催债人:你儿子才多大呀,成年以后就要背负你们的巨额债务】
【催债人:今天跟踪了你儿子一天,他课都不去上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九个小时都在打工】
【催债人:他去的那些敢招童工的地方,工资有多低,环境有多差,不用我说了吧?】
【催债人:你们俩大人也真是好意思拖累他】
【催债人:法律上有个条款,如果子女选择不继承父母的财产,也就不必承担父母的债务】
【催债人:但如果你们活着的话,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帮你们】
【催债人:你说是不是?】
【程父:我知道了……】
这段聊天记录后不久,路萍康复了许多,已经可以时不时吐出几个音节。
大家都无从得知,路萍能说话以后和丈夫说了什么。
因为当晚路萍就死了,程父也留下遗书,从此失踪。
“我们都以为是方项明怕你母亲将u盘的事告诉了你父亲,以至于杀人灭口。”林警官说,“其实不是的,方项明当时也十分谨慎,那个时候正值国会选举期间,如果再发生命案,只要有心人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必然会查到他的人。”
“你父亲很可能真的得知了u盘的事,但他们怕牵连你,也怕你长大以后被债务缠身。”
“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死以后,方项明会不会报复你。”
顿了顿,他沉重开口:“所以你父母想了个办法,毕竟u盘早已不在你母亲身上,可这件事方项明不知道,你父亲给那个催债人发了最后一段话。”
程肆低下头,最后一页a4纸上。
他看见父亲对那个人说。
【程父:我老婆死了。】
【程父:我也会如你们所愿带着u盘离开,但我同时留下了遗书,你们谁也别想找到我。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你敢动我儿子,那个u盘一定会被我公之于众。】
怎样才能不被人青衣找到呢。
怎样才能万无一失地保守秘密呢。
只有死。
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在哪里。
因为在方项明那里,他只是带着秘密失踪,只要他一天不被人发现,程肆就一天是安全的。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用一捧捧土将自己活埋的。
他甚至怕自己在求生本能之下挣扎,腿上绑着麻绳,压着巨大的石块。
为了让他活。
他们选择了自己死。
“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林警官对他露出抱歉的表情,“很遗憾,起诉方项明的罪名不成立,已经有好几个参与当年事情的人出来认罪了,他们一口咬定这些事都跟方项明无关。”
“凭什么?”程肆咬着牙,目眦尽裂,“凭什么他能逍遥法外!”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似乎是看他太过可怜,林警官看了眼摄像头的方向,按下停止录音的按键,“据我猜测,应该是方项明和许蔺深向那位与他一起竞选南江总长的人投诚了。”
他补充道:“舆论也不可忽视,方项明应该会引咎辞职。”
“只是引咎辞职……?”
程肆不可置信地喃喃,青筋绷起的手紧紧拽住那些a4纸,僵硬得收不拢,胸口涌起一股巨大的窒息感和愤怒感,心脏的疼痛很快向四肢百骸蔓延。
然而这时,他的星聊收到了几条信息,全都来自温西。
【?:可以立刻走,我会让傅晚森安排好私人飞机,明天就启程离开。】
【?:明天上午十点前给我答复。】
【?:我来接你。】
这一刻,程肆强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脸上仿佛下雨了,狼狈到了极点,他抖着手指碰了碰手机屏幕,喉咙艰涩得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警官给他递了纸巾,程肆用了一张又一张,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的信息素已经够苦了,没曾想真相更苦。
好人难道真的没有好报吗?
方家那么多帮佣,那个人却偏偏找上了他母亲,就因为母亲帮了他,对他施加了一丁点的善意。
母亲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那些催债人不断上门威胁他们,也不知用了多强的意志力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父亲一生勤勤恳恳,即使不惜一切代价想救他母亲,也从未想过走歪门邪道赚钱,去犯罪,去报复社会。
他赴死的决心那么强烈,可明明那么多死法,却害怕因此牵连到其他人。
选择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上,将自己活埋。
要不是那场山体坍塌,连尸体都不会有人发现,满身被覆满泥土,孤零零地腐烂。
温西想带他走。
他真的好高兴。
可他真的能走吗?
他的父母被这些人害得这么惨,还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他真的能不管不顾跟温西走吗?
程肆伏在长桌上,身体止不住发抖。
温西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在美梦和自由触手可及时,如此残忍地硬生生将他唤醒?